“周肆……”
“你从前不都叫我阿肆的吗?”
周肆打断了萧离的话。
萧离浅笑一声,随后道:“阿肆,今日的差办完了吗?竟有空上街买糖葫芦。”
萧离的府邸离街市较远,基本不顺路,料定了周肆是专程来找她的。
周肆道:“没有,”他回答的利索,他看向窗外落雪的红梅,“我来是为了邀你去骑马的,等雪化时。”
萧离看了周肆一会儿,眯了眯眼,道:“不对吧,你早就想好怎么做了吧。”
周肆回神,无奈笑着摇摇头,不可置否。
从前周肆会在信中问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看似寻常问题,比如等萧离能回京了,就带她去骑马、去吃糖葫芦等等。
但是,每一次传完信,都会收到暗探递来他出任务的消息,有时甚是命悬一线。
萧离很平静,问道:“你要去做什么?还是要去杀谁?”
周肆却笑了,道:“想多了,这次是为了查粮饷而已。”
追查粮饷就是要离开帝京,去松州。
萧离抿了一口热茶,道:“什么时候走?”
周肆回道:“等杨明忠问斩后。”
“嗯。”
雅室里突然又恢复了安静,两人一时都无言以对,火盆里“滋滋”的烧着。
萧离问道:“阿肆,你觉得杨明忠真是主谋吗?”
“不是。”
周肆回答的很简洁,语气带着十分的笃定。
周肆看着萧离,还是作了解释:“杨明忠看似刚正不阿,到头来成为别人的垫脚石和弃子。”
周肆至今都不会忘记当初这人的作为,当初的杨明忠还没坐到户部尚书这个位置,还是个朝中派遣下去的督监御史。
当年的柳东谋逆案坐实,少不了这位督监御史的推波助澜,不知从那里拿到的通敌书信、城防堪舆图,杨明忠大义凛然将所有证据呈到御前。
周肆作为质子为官于帝京,他怎会相信,于朝堂之上据理力争。
“陛下,家父家母不会谋反,柳东怎会有谋逆之心,望陛下明查。”
杨明忠却怒斥他:“周肆,军中书信均要盖上你爹的私印,你胆敢不认。”
萧瑜命人将信摊开在周肆面前,纸张上赫然印着的是周安侯的章,还有几封是母亲东平王的印。
周肆泄了气,无力地坐在地上,他盯着那一个个红得似血的印章。
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可能呢……
假的。
对,假的……
“陛下!一定是弄错了……”周肆立马重新跪好,眼中充斥着热泪,渐渐看不清帝位上的人,也看不清周围之人表情。
“陛下,不会的,求您,求您,彻查此事……”
他没有任泪水流下,他感到全身在发颤,他没有怕,他只怕周家、柳东被按上谋逆的罪名,他已经在这一战中丢掉了爹娘,失去了兄姊……
他们不能背下罪名……
不能九泉之下不得安息!
“陛下!!”
不等他在说,锦衣卫已将他押解出了明光殿。
乌纱一摘,官袍一脱,一夜之间,成为阶下囚、罪臣子。
“阿肆……阿肆!”
“嗯,怎么了?”
萧离问道:“你想到什么,我叫你好几声了。”
周肆笑笑,直言道:“想到了阿爹阿娘,还有兄长、阿姐。”
萧离不做言语,只是抬着一双清眸凝望着他。
周肆温和笑着,手指在光滑的杯壁上摩挲着,凛冽的眉宇间浮现着淡淡的温情。
“从前爹跟我讲,能娶到娘是他花光了三辈子的运气才换来的。”
“明启年间,阿爹只是个柳东一个为谋生路而参军的平庸之人,但是爹愿意吃苦,愿意刻苦,愿意整宿学习识字,就为了能看懂兵书。”
“阿爹是个高大勇猛之人,渐渐地就得到外祖父的赏识,在一次东海一役中,我爹屡战屡胜,连胜七场大型战役,根据先前战绩获封周安候。”
“当年,外祖父只有我娘一个女儿,王爵世袭原本轮不到她,但我娘接管柳东军权,一度创下河清海晏的局面,朝廷迫于柳东万民的言论,赐封了爵位,除了有些委屈,也没有怎么样。”
“后来就是我爹功臣名就求娶了小东平王。”
萧离对此也听旁人讲过,小东平王受封的委屈,秉承着女子不得干政,小东平王林愿入朝觐见都不准踏进明光殿堂中,只能在外听宣。
萧离道:“其实我在想,周安侯在殿上说出求娶之愿时,殿外的东平王定是欢喜的。”
周肆点头道:“是啊,他们情投意合,阿爹生怕朝廷将阿娘指婚给别人,连赏赐都不要了,就为了一纸婚书。”
萧离看见周肆谈及家人时,脸上的温情都溢于言表,而她呢,似乎早已麻木了,她极度渴望温情,却最怕拥有后的一无所有。
也许他们根本上是一类人,适合抱团取暖,可能会惺惺相惜、互诉衷肠,但却不会把后背留给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