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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位虽易主,臣节不可废。
西伯侯姬昌远了西岐的土地,荒山野岭,众人驱马而赴朝歌。不遵王命,必起战乱,利我而害天下。此去朝歌……难还啊。
人迹罕至之处偶有婴孩啼哭,悲凉凄惨,引来圣人不忍。姬昌下了马车,锦衣华袍落入这污泥之中,他人已老,手上的皱纹像盘结的老树根,又因与民耕种,指腹更有积年的厚茧与裂痕。
骤然被那婴儿的小手握住,奇妙的,历尽沧桑的老者与初来人世的婴孩,在这僻静幽绝的深山老林,有了“父”与“子”的第一次交流。
姬昌脱下披风包裹住婴孩,婴孩无父无母,唯有他这外来的“父”施以襁褓,予他安心。姬昌抱着孩子,熟练至极,哪怕旁人皆以婴孩为妖孽,欲斩草除根,他也只抱着他微微避让,以免惊扰婴孩。
仙法,他不疑;妖孽,他不惧。安坐于众人之中,姬昌俨然是一个圣人。
“他只是个孩子。”
“即便是妖,长大后是善是恶,也要看所受教诲如何!”
华丽楼阁,琴音和曲。
黄娘娘在中宫,听出姜王后琴中忧思,因儿子寻榜未归,因哥哥即将来朝,因天谴祸乱四方。无论是家事还是殷商社稷,都有无穷无尽的重负压抑着她。她不能做一个盲目的人,所以她势必是要抗争。
死局之上,怎样才能求一个善终?
黄朗心随意拨弄了两下五弦琴,煮鹤焚琴,若献身于大义,虽死,仍无憾。这是姜王后的情义。
她能懂她的情义,却无法感同身受。姜王后凝视着黄朗心,唯有为之叹惋。很多事情她是“无法”,而黄朗心是“没有”。常言道慧极必伤,可无情人,又怎会费心劳力。
自幼时,黄朗心就极聪颖。黄家子弟多,父亲黄滚为商臣,教习女儿不比男儿有道,即便小女儿情感缺失,也只作平常。故而黄朗心跟在父亲身边能学得的是为忠孝贤良,这越过了为“人”的第一阶段——有情。
黄飞虎意识到了妹妹的“病”,又重新教导她。可他自己就是个孩子,如何能让另一个孩子成人。且因那“会痛,会伤,会死”的言辞,不肯让妹妹受到任何伤害。
黄朗心虽看透人情世故,无欲无求,但其实并没有直面过真正的“恶”。她的天地太小,从前只有黄家,后来嫁给殷寿,便只愿呆在那方别院。教导她的人从父兄变成了寿王正妻,她所听所感的依旧是“善”。
她以所受教诲教导着自己的儿子殷洪,姜王后不知晓,黄朗心是否真的有为人母的“情”。她看着柔善,最是无情,却实在懂事地让他人既放心又忧心。因为“懂”,所以“模仿”;因为有“理智”,所以不可能成为“兽”。
她太顺从了。
哪怕是对着丈夫殷寿,黄朗心也像是一个知晓所有,却纵容着他的野心与恶的“母亲”。任由事态发展,不阻止,不在乎,不拒绝,助长着他的“疯”。
可这样的纵容,只会引火烧身。
姜王后将黄朗心垂落的发丝挽到耳后,有时觉得——她其实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人有两眼,观事不能识心;
人有两耳,听声不能闻心。
所信所想,却尽以两眼两耳为准。
山岭之中,姜子牙遇姬昌,见婴孩虚弱,为保其性命,让杨戬哪吒将此儿送上昆仑山。临别前,姬昌为孩子取名,雷震子。
新王登基,东西南北四伯候觐见拜贺,于女娲庙中商讨废王而立新王之事。姬发正与殷郊躲在洞中,忽然听到此一行人对殷寿的诋毁,甚至意图谋反,他瞬间怒极!
“站住!”
姬发呵停正准备回南都起兵的南伯侯,拔剑而阻。见那傻孩子腰间玉环,姬昌不由愣住。八年,竟长这么高了。他一直看着那孩子,只想多看两眼,再看两眼……
“就他一个人,杀了他。”
听到三大伯侯的杀意,姬昌连忙阻止。他的声音也老了、病了,很是嘶哑,却竭力喊出:“万万不可!”
“这是我儿子姬发呀。”他欣喜地介绍道。
见父亲认出了他,姬发有千万般情绪涌上心头。什么谋反与算计一时间都被他抛之脑后,他有想重回父亲膝下做那个西岐的姬发,可不被理解的委屈更加占据了他的身心。
这一室的乱臣,质疑着他视为第二个父亲的人,质疑着他心中的大英雄,将他这八年的信任贬低的一无是处。哪怕是他的亲生父亲,也凭借着这几根草棍,断定别人的是非功过。
他将眼中的泪逼回去,略显笨拙与天真地扬声肯定道:“我是殷商王家侍卫姬发!”
女娲庙中刀光剑影,姬发以一敌三,为心中的义所战。直到庙门失陷,四大伯侯被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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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卦象所示……”
姬昌丢掉蓍草,直视着眼前的君王。
“你将死于,血亲之手啊。”
殷寿闻言大笑,他知道,自己信了。
当初比干以大商国运问天,天碎龟甲,得“殷商王族,以子弑父,以臣弑君”的结论。明面上,弑父杀君者,殷启。那时他看着殷启闪着异光的眼,就明白自己不仅能送走父王,还能送走他的大哥。
他“被迫”成为大王,可是上天告诉他——这是他的罪。只有他死,天光才能再现,天谴才能消失!
焉能如此啊?
他为大商做了那么多!这王位,凭什么不能他来坐?
他不仅要坐在王位上,还要好好的坐,安稳的坐,坐给这天看看!
若说血亲,比干王叔也是他的血亲,对殷商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