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又亮起来,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不好意思地错开,开始假装专注碗里的饭菜。
他轻声一笑,他就知道,她这么聪明,说着话眼神就暗了下去。
她心里确实雀跃,一开始听说自己被人送去抢救室,只是感激了一下陌生人的援手,确实没想过两个人能熟悉至斯。
当初他帮了把手,也不知道腿有没有受伤。
周一芳下午有手术,关照了自己的学生给他加号,又问他哪里不舒服,有什么症状。
叶竞简单组织了一下语言,周一芳让他别担心,一切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说。
第二天起得很早,空腹先去抽了血,在排MRI号的空档,解决了早饭,吃了药。
他把垃圾送进垃圾桶,回来重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收到张晋慈的信息,问他有没有到医院,身体感觉怎么样。
他认真汇报,已经抽了血,吃了早饭吃了药,B超,CT和MRI都需要排队。
又让她别担心,好好休息,等有了结果他会向她汇报。
他收了手机在包里,两只手臂支在大腿面上,双手交叉在一起。
这里太繁忙了,人来人往,那些医护人员见得多,几乎看不出太大的悲喜。
昨晚哥嫂也打视频过来问他情况,他怕自己在最亲的人面前藏不住,拒绝了视频,回了电话过去。
他还是说以往那些话,告诉他们自己很好,今天会来检查。
哥嫂也重复着让他照顾好自己,最好回江宜。
讲了千万遍的话语,谁也不嫌多。
检查室外的等候椅上是他思考人生最多的地方,他像个被线提着的木偶,任由命运摆布,怎么也逃不掉。
广播里冰冷的女音机械地叫着号,他如行尸走肉般穿梭了大半栋楼,从上到下,从下往上,接近中午,终于做完了全部检查。
最快傍晚就能知道全部的检查情况。
从医院出来,叶竞等红灯的时候看见街角的麦当劳。
他想到那天张晋慈说请他吃饭。
心下一动,前面路口掉了头,买了两个安格斯牛肉堡。
往山上去,天已经初夏,阳光透过层叠的树叶缝隙投下斑驳的光影,随风摇摇曳曳。
他开了窗,风里送来草木香气,带给他一丝轻松。
上回来陈清瑜这里还是清明前,他要去澳洲,提前来扫了墓,替袁铭鞠了躬,又在于洋那里坐了坐。
拾级而上,先到了于洋那里。
墓前不怎么脏,他还是细细打扫了一番,把残枝断叶清开。
摆了一瓶宝矿力在碑前,又喊于洋:“今天没给你带吃的,是我不好,下回来补上。”
他嘀咕了两句就跟墓碑上于洋的照片打招呼:“走了,我去跟我师父说说话。”
往上走,风有些大,好在太阳好,并不觉得冷。
叶竞先喊人,把清明枯萎的白菊拿下来放在一边,又摆上一束新鲜的康乃馨。
他弯着腰,仔仔细细擦了墓碑,最后摆上一瓶宝矿力,一个安格斯牛肉堡。
他坐下来吃午饭,目光看着山下的海,湛蓝,波光粼粼。
“今天让你陪我吃汉堡。我知道你也馋这个了。”他拿起宝矿力跟碑前的碰了碰,仰头喝了一口,“师父,我没什么话想说,就想来你这里坐坐。”
他目光深远,一直看着山脚下的海。
以前陈清瑜也带他跟袁铭在这片海域玩过帆船,好像是昨天的事,又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时间越久他越觉得师父在生活里存在的痕迹越来越少,怕有一天会彻底消失。
他好像忘了师父做的菜的味道,忘了他的声音。时间正在一点点偷走他的记忆,该怎么办?
师父对他而言,不仅仅是生活的陪伴和情感的载体,更像是一种精神支柱。
他从来不愿意在外人面前展示伤口,痛苦都是内向的,将伤口曝光展示,这意味着自己弱势,应该被同情,被可怜,被区别对待。
但是在这里,在陈清瑜墓前,他能尽情诉说心中的伤痛。
他面不改色的面庞下隐藏的是已经出现颓势的期盼。
曾经讲过的过一天是一天,走一步算一步,现在不作数了,他怕了。
他心中拉不住缰绳的胡思乱想被张晋慈的电话打断。
已经四点半了。
“结果出来了吗?”她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叶竞摇摇头:“不知道,我还没看。”
张晋慈想了想:“你在哪里?如果你不敢看,你回来我来帮你看。”
“没事,我撑得住,你等一等,别挂电话。”
他说完刚准备打开医院的APP,屏幕上显示周一芳的电话进来了。
叶竞迅速跟张晋慈打招呼:“周教授打电话给我,先不跟你说了,回头我给你回电话。”
他挂了跟张晋慈的电话,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喂,周教授。”
“叶竞,明天一早来找我。肺部的结节要做个活检,还不能判断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