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月明吸了吸鼻子,她还是礼貌的回道:“今天晚上打扰了,我先回去。您老早点休息。”
“月明!”黄远清上前来拦住她,“这天寒地冻的你要去哪里,你尽管留下,有我在,看谁能赶你走!”
“李婶!扶我去后院,看看那口井有多深,还能不能装下我老婆子!”
“娘!你!”
黄老夫人一副就要去跳井的样子,让黄远清两难下也不知是拉哪边好。
“你还是赶紧去拦着伯母吧。我自己可以住酒店,没事的。”
“可是……”
“快去吧!”邱月明推他道。
最后目送黄远清赶去,她才带着所有失落离开了黄家。
街上的炮竹烟火不绝于耳,守岁的人家灯火通明不灭,她独自走在街道上,腊月最后一天的寒风却似乎不愿放过她,放肆地朝衣角袖口钻。
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想快些回到酒店,可转角一家铺子里走出的身影却分外熟悉。
“邱小姐。”诺伯撑着一把伞,他朝她走了过来。
“上校先生?”他的手中拎着一扎包好的东西,但不知是什么。
“你不是和黄回去了吗?”
“他……有些事情,所以我先回酒店。”邱月明道,但面上落寞的神色让诺伯很狐疑。
“对了,您怎么在这里?”
“酒会结束,罗宾那家伙喝多了,我听你们一位司令官说,你们有醒酒的东西,在中药店就可以找到,所以我来看看。”他突然停顿了,因为他注意到她肩头落下了薄薄的雪花。
他轻轻拂去了她肩上的雪,“Es schneit…(下雪了)”
下雪了,原来都下雪了。
邱月明抬起头,她看到了寂荡的空中有点点飘舞的晶莹,北风吹来落在脸颊,冰凉凉的让她一颤。
诺伯脱下外套,从身后给她裹上,然后撑起伞道,“我送你回去。”
“可以不回去吗?”
诺伯停下动作,看着她。
“我不想回酒店……”
莫尔酒馆是武汉少有的洋人经营的场所,据说老板是一名从德国逃亡的犹太人,诺伯并不喜欢,但此刻他也没有办法选择。
尤其面前的这位小姐已经醉得不醒人世。
邱月明的手中仍旧死死拽着一只空酒瓶,她趴在桌子上模模糊糊的呢喃,让诺伯明白了黄那位不太好相处的母亲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但不管如何,他都不能让她再喝下去了,因为这已经是第四瓶了。
“Die Rechnung bitte!(买单)”
早晨刺眼的光线射入屋内,迫使邱月明从浑噩的醉酒中醒来,她起身摇了摇被酒精作用的脑袋,然后呢子外套就从身上滑落了下去。
邱月明捡起熟悉的外套,那些不甚分明的记忆倏然变得清晰起来。
她环顾一圈屋内,却不见诺伯的影子,她唯一能猜测的就是回到了军部。于是她掸了掸灰尘,将衣服折叠,可就在这时,门突然推开了,黄远清站在门外,目光移向了掉落的外套。
邱月明没有想到黄远清会在这个时候过来,与此同时,她很快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可打算捡起衣服的手却停住了。
“那件衣服看着很眼熟。”黄远清说。
尽管他很清楚是谁的,可此刻他希望她能解释。
邱月明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犹豫了很久,又像是在挣扎什么,然后道:“是的,你认识。”
黄远清的心一沉,他还是想给她机会,听她辩驳,听她解释,“你们碰巧遇到的?”
“不是。”
“那是天太冷,他特意送你回来的。你看吧,我就说他那个人总是这么心软。”黄远清装出轻松道。
“也不是。”短短几字没有任何解释,却又像笃定了某些猜测。
“别开玩笑了,月明,我知道昨晚的事情,让你生气了,所以你看我一大早就来找你了,走,我带你去找张瑞香做衣服,你想要什么样的袍子,哪怕是和夫人一样的都行。”黄远清就要牵过邱月明的手,可被邱月明甩开了。
“我没有开玩笑,那些事情是真的,你听说的都是真的,希普林确实为我在上海花过两百美金,昨天晚上我们也是一起度过的。你娘说的没错,我就是个朝三暮四的女人,你不用再为我浪费时光了。”
“你在说什么,月明?你之前不是告诉我那些都是假的,别闹了,月明,这件事情,是我娘不对,你放心。我会给你个交代的。”
他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他的心里期望能相信她。
邱月明讽刺的笑着:“黄远清,黄少校。你怎么这么傻,一个交际花说的话,你也会相信?我之所以和你回武汉,不过是因为没嫁成张家的少奶奶,想攀附上你们黄家,遗憾的是你娘如此顽固,罢了,现在我不想再装下去了,与其在此受你们家白眼,还不如回上海逍遥自在。你别为我白费心思了,回去吧。”
“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就是!不管你曾经认为的我有多么美好,多么干净。但事实就是我入了这一行,就成了这样的人,这世上哪有什么出淤泥而不染,别自欺欺人了!”
她的话字字戳在心上,让他无法相信也不愿相信,黄远清站在那里望着她,目光里有受伤之色。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喉间滚动,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决然的离开了,只余下门拍打墙壁发出的几声沉闷。
诺伯刚从武汉的街市上找到了家罕见的面包店,他抱着一袋新鲜出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