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主要是毒性并不烈,我便一时没放在心上,如今温娘子学字已上道,想必快了,至于其他人我会也多多留意。谢过阿嫂关心了。”
窦英抿茶,“温娘子……昨夜和你共处一室?”
“侍疾在旁,权宜之计。”
“二郎,阿姊,榻上做游戏……”晏云安在母亲耳边悄悄说。
她饶有趣味地盯着晏修和。
他垂首,颇有副被教训的样子。
“你年纪也到了,该怎么办自己心里也有数,阿嫂不多插手。”窦英淡道,将怀中小儿放下,“云儿,你先出去玩会。”
晏修和知其有要事相商,也敛却笑容,眼神沉静。
随着晏云安的离开,屋门渐渐阖上,屋内的光亮一时减少,气氛变得沉闷。
她从袖中掏出家书放置桌上,语气决绝,“家中来信,言转运使钱明恩已死,或生变数。如今明河十县遭灾未定,我欲去助族赈灾。”
松南道光州明河郡凌汛去年十二月便已发生,朝廷派出庞怀山等一干朝臣前去主持赈灾修坝,而今已三月,灾情却不轻反重。
朝中皆知安抚使庞怀山是寿王心腹,只怕赈灾款早就进入寿王怀兜,对此,太后的态度十分暧昧。
当初太后得以垂帘,便是寿王一力促成,而今二人各得利益,便分道扬镳,内侍来颂阳时对晏修和说的那番话便足以见得。
如今长信王妃窦英想横插一手,其中意义耐人寻味。信王府一旦入局,成为太后手中刀、盘上子,便无法再置身事外。
变数,得失,诡谲的局势,多方拉扯博弈。棋盘上是黑白交错,棋盘下是白骨如山,还积压着不知何时会骤然翻涌的波涛。
晏修和看罢信件,对眼下局势又有改观,手托起茶盏,瞳仁在随着沉浮的茶叶闪动,“阿嫂,可当真想好了?”
“乡里受难,我断无作壁上观之理。寿王此人性本诈狭,怀邪伪善,如今势力到至明河,几欲逼我西北。其人或害我夫君,此番前去,必震其心。再来,寿王太后貌合神离,此次转运使钱明恩之死,便是破局关键,你我可趁机离间他二人,再从中斡旋取巧,必能寻得真相。”
光州明河郡在西北的南部,虽地理位置远,但坐控西北门户,与镜州颂阳息息相关,故而晏修和其实早注意了明河处的动静,只是一直隔岸观火,不置可否。
如今变数乍生,就如往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海面投下一块石,只需几息,石子便被拽入万丈深渊。
晏修和脑海内浮现百种可能,面上仍不动声色。
窦英在等待他的答复。
屋内寂静,香薰伏走,心绪起伏。
二人的影被日光投在身后。
只待半盏茶的功夫,他们终于达成一致意见。
他抬头,半边脸于无光处,“兵三千,粮一千,可够?”
“足矣。”窦英答应得很干脆,“待寿王退出明河,允三千颂阳兵士留守明河,为你所用。”
晏修和还憋着心思,“其中一千五兵士是太后从庞州协调来的那批,剩下一千五,可从斗牛郡与颂阳分别抽取。”
窦英“嘶”了声,打量着面前人,不免又惊又喜道:“我看你倒是也挺会借刀的。”
“毕竟庞州的三千人,实在是不太好处置,还是请阿嫂偏劳。”
她唇角浮起笑意,“原你早就盘算好了,甚么时候开始考量的?”
他坐如静山,言谈举止间不见年少态度,“内侍来颂阳传旨的那日。”
“我们二郎还真是长成大狐狸了。”窦英慨叹,眸光倏然变得深邃,试探道:“那你还想要甚么?”
晏修和桃花眼一弯,却不是多情神色,倒露出渗人的冷光来,正如毒蛇吐出信子时的眈眈目光,眼见他唇齿开合,“庞怀山的贱命。”
与此同时,邻院的纳仁被方才那迎面撞上的女罗刹吓得要命。
都说中原人正妻强势,如今一见名不虚传。
她原先还猜,那个小的是晏修和的侄儿或外甥,远未想到原他年纪轻轻,便已有妻子,二人还大白天就关起门来共处一室。
她如今同晏修和走得如此近,难保他正妻不会吃味追究,若如此,呜呼,小命危矣!
她边叹息着,边把桌上的霁色琉璃净瓶放入包袱,里边的器物乒乒乓乓碰在一同,响成一片铜钱碰撞的美妙声音。
晏修和人要不行了,留下来平白沾染晦气,他大夫人还凶得要命,眼下看来这卷钱跑路才是最要紧的事。
她走到床边,摸出枕底囤的十个铜板,顺手揣进了胸口。
一铜一币,当思来之不易,一瓶一盏,恒念物力维艰。
她回望已经被扫荡一空的屋子,满含热泪地将包袱甩上肩头,然后完美地在原地被甩了两个圈倒到床上。
再不跑活不过这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