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件新衣,发挽堕马髻,上着丹红垂领衫,下边套四破裙。她的衣裳总是很鲜艳,衬得人粉嫩灵动,像朵恣意盛开的桃花。
当真是信王府的贵气养人。
晏修和滞了两息,又马上敛下目光。
“阿姊是仙女!”
“读你的书。”
纳仁坐在新搬来的椅子上,半个身子被笼在日头底下,脑袋黑绒绒的,翘起来的碎发变成了金黄色,面目也清晰可见,是个可爱模样,因为身子矮椅子高,坐上去腿还能晃啊晃。
春桃教得好,她也学得快,才一刻过去便已认识十株草药。
而晏云安那已经画上星星月亮了,正在向广袤的天地想象奔驰而一去不返。
晏修和看屋内的融融景象,不免忆起他六七岁一家人尚团圆时,兄长带着他念书,母亲在旁边温柔地看着边焚香,父亲则批复案牍,处理事宜。
可后来耶娘双双病逝,兄长单挑起大梁,事务的繁杂与年纪的增长,府内便再没有出现这样温馨的场景,过往的温情也随之暗淡。
尽管晏修均掌权后对弟弟依旧很好,却再没有年幼时那样多的时间去陪伴,去彻夜地谈心畅想。
晏修和理解,兄长身为颂阳之主,有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事情,所以他退而远之,像河畔的苇草,一个人悄悄地生,悄悄地长。
正想着,一个纸团正跳落至眼前,他向纳仁的方向瞧去,见她正垂头练字,而晏云安捧腹大笑,人展开一瞧——是只小□□。
他没恼,拿笔匀些墨,批上“云”字扔了回去。
晏云安将“云”字划了,写上个“和”字正要反弹回去。
纳仁瞥见二人一来一回旗鼓相当,她侧目看看纸上画,指指墨迹未干的“和”字露出笑来。
“和,”他知纳仁的意思,遂又读了一遍,有意拖了长音。
“或?”她复读,也捏过笔来弯下腰,兴冲冲地描摹,但总归是不如意。
她拿不稳毛笔,手臂抖得跟筛糠似的。
毛笔的确传入北狄了,但像她这种平日不怎么学习的,还是用骨笔写字的土办法。
老可汗倒是精通中原文化,开口便引经据典,滔滔不绝,但她不愿意学,老可汗素来宠爱她,又觉得是女儿晚些学不迟,便总是推后课业。
纳仁很喜欢打猎骑射,故而纸面功夫久不见长,反练就一身绝妙的马上功夫。
晏修和走到两人中间,生生将晏云安隔到边儿去。
他执笔,改了几笔她画的字,又附上“和”字。
纳仁又摹,便已然学会。
“和,”他嗓音温润。
“和,”纳仁念了声,抬头看看他表情,见人面露笑意,便知是正确,又将今日学的草药连着前几日学的,满满写了整张,单个单个念给他听。
她的声音很嫩,略有些高亢,全像只小莺直着脖颈啼叫着,声儿软又短得能揉出水来。
晏云安和春桃纷纷拊掌欢呼,觉得纳仁得正常交流简直指日可待。
晏修和看两个人在旁安静地临摹涂画起来,他便继续批阅颂阳事宜,顺带一看安阳县送来的文牍。
温氏的案子在信王府的督促下已经审核完毕,言温氏上下五十四口人确已死亡,因与北狄素有贸易纠葛,确系北狄遣使仇杀,案犯共十人,九人尽数缉获,余一人逃往北狄境内,下落不明,案件已上报弘华郡再做定夺。
温玉清自入府后也未曾过问温氏之事,许是交流不通,也许是她本身就是从温氏失望出逃,并不在意那个家怎样,晏修和便也没将事情告知。
晏修和按下手中文牍,抬眼见温玉清仍笑着识文断字,又垂下目光——她救过自己两次,作为报答,理应让她在府内好生养伤,其余事情日后再安排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