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期末,人人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期末考试。知穗也不例外,她想要超过周延,可能现在不太可能,但她还是咬牙去学数学,钻研物理。分班后刘子祎仍选择坐在知穗的后面,看着她最近手里不再捧着课外书而是很反常地复习理科,他时常取笑知穗理科也临时抱佛脚。
“何知穗,有人找。”每每听到这个声音,何知穗就知道是许翊然,把笔一扔,她麻利地起身,杀气腾腾地走去后门。
“今晚的宇宙具有遗忘的浩渺和狂热的精确,额…何知穗下晚修我在宿舍楼那边的小卖部门口等你哈。”许翊然背不全诗有些尴尬,忍着笑意。
知穗没时间问他为什么,只点点头表示明白就招呼着许翊然赶紧滚回去,他嬉皮笑脸的样子,知穗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回十三班。
回到座位上,她想起许翊然说的那句诗好像在哪听过,“今晚的宇宙具有遗忘的浩渺和狂热的精确”,心里念叨着,手又开始写数学题。
刘子祎见她埋头写着写着,突然挺起腰板,轻轻地拍拍脑袋,以为她不会做题,站起身探头去看。
练习册上清晰的解答,填得满满当当,刘子祎不明所以。又听她一惊一乍喊着,是博尔赫斯的《失眠》。
中午放学后,知穗像是一阵风,席卷走廊,冲去楼上找林冰炎。
“哦,是《另一个同一个》我正好有这本书,借你看看?”林冰炎看着跑上来上气不接下气的知穗,好笑地拍拍她脑袋。
“你最近不是说要好好复习不看书了吗,怎么又突然想看呢?”
“说到这个就来气,就我那个邻居大冬瓜,他突然跟我说起今晚的宇宙具有遗忘的浩渺和狂热的精确,好好做着题就被他打断了我的思路。”
接过林冰炎手里的书,知穗一面吐槽一面翻开——《失眠》
夜晚
夜晚准是巨大的弯曲钢梁构成,
才没有被我目不暇给的纷纭事物,
那些充斥其中的不和谐的事物,
把它撑破,使它脱底。
在漫长的铁路旅途,
在人们相互厌烦的宴会,
在败落的郊区,
在塑像湿润的燠热的庄园,
在人马拥挤的夜晚,
海拔、气温和光线使我的躯体厌倦。
今晚的宇宙具有遗忘的浩渺
和狂热的精确。
我徒劳地想摆脱自己的躯体,
摆脱不眠的镜子,
(它不停地反映窥视)
摆脱庭院重复的房屋,
摆脱那个泥泞的地方,
那里的小巷风吹都有气无力,
再前去便是支离破碎的郊区。
我徒劳地期待
入梦之前的象征和分崩离析。
宇宙的历史仍在继续:
龋齿死亡的细微方向,
我血液的循环和星球的运行。
(我曾憎恨池塘的死水,我曾厌烦傍晚的鸟鸣。)
南部郊区几里不断的累人路程,
几里遍地垃圾的潘帕斯草原
几里的诅咒,
在记忆中拂拭不去,
经常受涝的地块,
像狗一样扎堆的牧场,
恶臭的池塘:
我是这些静止的东西的讨厌的守卫。
铁丝、土台、废纸、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垃圾。
今晚我感到了可怕的静止:
没有一个男人或女人在时间中死去,
因为这个不可避免的铁和泥土的现实
必须穿越所有入睡或死去的人的冷漠
—即使他们躲藏在败坏和世纪之中—
并且使他们遭到可怕的失眠的折磨。
酒渣色的云使天空显得粗俗;
为我紧闭的眼帘带来黎明。
一九三六年,阿德罗格
知穗抚摸着平滑的纸张,眼角有些湿润。
像一只蝴蝶,在狼烟四起的沙漠里,随着满是尘埃的风,挣扎,旋转。
夜晚像一杯冰镇的奶昔,风很丝滑,凉得喉咙发紧。
随着人潮向宿舍楼拥去,知穗怀里揣着那本诗集,细细思索那句话的意思。
到了宿舍小卖部门前,知穗看见林冰炎和许翊然肩并肩站在一起,她小步跑上去,有些惊喜道,“哎原来你们认识的呀!”
许翊然嘴巴张成“o”型,又赶紧闭上,怕知穗说什么让他尴尬的事,又连忙插科打诨。
戏剧性的冰镇奶昔,味道不太美妙。
今夜,知穗失眠了。辗转反侧
半夜迷迷糊糊地入睡,又做了一个梦。
知穗穿过人迹罕至的森林,遥远又近在咫尺。明黄,宝石绿,翡翠紫,澄,雾霾蓝,稀疏的树影流动着光彩,她走进再走进。
空气氤氲着,如梦如幻,潮暖的气息扑面而来。那双漆黑的眼睛,那道清冽的声音,喊着她的名字,知穗,何知穗。
她茫然四顾,顷刻间她发现自己泡在温暖的潮水里,脚无法着陆,没有安全感。
潮水缓缓起伏着,知穗挣扎着想要离开,岸边坐着一个单薄地身影。
整个空间回荡着清冽的声音
知穗,知穗……
她溺水了,鼻腔灌入暖热的水,刺痛的双眼时而在水里,时而在水面,随着浪潮浮沉。她不会游泳,但她也没有感觉到自己在下坠,反而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