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很着急吗?”
端王本来垂目聆听圣训,这时也抬起了头:“回禀父皇,幸得父皇恩佑,计勒军目前已让出定淮、武定一线退往三佛关。儿臣请示过谢老将军,命原任散骑常侍北中郎司的香敏坐中军镇守关隘。出发前两日,儿臣又收到战报,北胡魏小王子率领两千骑兵从后方突袭了计勒的边镇放鸢。梁休接到指示后已连夜调军向三佛关包拢,计勒军受到前后夹击损失惨重,相信很快就会班师回朝。儿臣此来,是奉了谢老将军之命,为前方八万将士请功。同时恳请父皇恩泽示下,一定要以谢雪谢芳父子为首功,犒赏三军,扬我国威!”
五个月,出生入死才换来的前线大捷。端王谢暲这个名字不再是皇室宗谱上寂寥的几笔,他与前方八万将士共同组成帝国的铁血防线已是不争的事实!
永平帝的声音变得温柔:“四郡才消停了几年呐?北边是不能出事的。若非谢雪年迈…”永平帝似有不忍道:“这一仗,不好打吧?”
端王慷慨道:“战事初平,全赖父皇天威恩佑,谢老将军夙兴夜寐,三军将士同沐同心,我等唯有奋勇杀敌,报效——”
“谢老将军的一片丹心——朕深知!”永平帝打断了端王的话!
一般人只会在御前保持谦卑,而这位端王总要做的更绝,仿佛画地为牢,决然自守才能换来心安理得。
永平帝捶着有些酸痛的腿:“你自己呢?星夜兼程地赶回来,难道只为他人做嫁衣?说吧!”
端王沉默片刻,忽然捧起衣摆跪下:“儿臣但请父皇,赦免魏明一案中无辜的人!”
“朕已赦免了商婴。”永平帝平淡却很果决地说道。仿佛不愿任何人再在这件事上花费更多的精力。
“父皇能否也赦免裘惊鹊?”端王难掩急切道。
内殿深处传来铜漏的滴水声。渐渐地,与端王的心跳声契合了。
“为什么?”规律的两次清音后,永平帝问道。
端王道:“商婴毕竟是寿王的原配,他们虽然没来得及成婚,但寿王一脉也没有比商婴关系更近的人了,父皇答应商婴的请求,只当是,告慰寿王的在天之灵。”
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回旋进了大殿,永平帝久久没有示下。直到耳边铜壶滴漏的清音又响了三次,端王才忍不住顿首追加了一句:“寿王一案乃是冤案,保全寿王的遗孀方不负陛下英名!”
这是冒死说出的一句话。
可以想象被称呼为“陛下”的永平帝会如何想?他端王难道不是儿臣?或许他代表着天下人,天下人都觉得皇帝圣德有亏,对不起英年早逝的寿王殿下!
永平帝干干地笑了一声,又一声。
端王闭上了眼睛。
永平帝恍然大悟地感叹:“原来朕的英名是系在寿王身上的啊!”
永平帝的失望端王早已想见,可他没想到刺进自己胸膛的那柄“匕首”会直接把他给劈裂了,端王的一腔肝胆就这样热气腾腾地铺在了地面上!
不安的目光很快就变成了惊惶,端王直愣愣地望着软纱:“儿臣…”
“你是谁的儿?”永平帝的语气越发温柔:“谁的臣?”近乎缥缈……
兽金香炉被毫无预兆地掀翻在地!刺耳的声音一路划将开去。
端王伏地请罪,殿外侍立的宦官也全都跪了下去!
真相就这样被永平帝亲手撕开了。
如今的局面已经足够清楚,无论是士族公卿或是平民女子,只要站在了魏明的对立面就代表着“正确”。
除非夕照寺给魏明定罪,皇帝下旨释放“无辜”的人,否则皇室和士族之间的隔阂不会消除,皇帝和朝臣之间的博弈永不结束!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伙同士族和他作对?这才是永平帝真正要问端王的!
甚至,连一个小小的裘惊鹊他都舍不得错过,这样急切地要拿去向士族献媚邀宠!且端王回避的态度更是彻底地激怒了永平帝的圣心,一句“英名系于寿王”将皇权掣肘于士族的无奈境地烘托的呼之欲出!
其实,无论是夕照寺里奄奄一息的魏明,还是禁中十五日的冷清,其本质上不过是士族再向人们重申了一遍真理:东朝的天是士族撑起来的,谁要过河拆桥,掉下去的只会是他自己!魏明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端王无路可退,永平帝的锋芒也从正面抵住了他的胸口!
兽金香炉躺在不远处,盖子和炉身已经分离。
端王的双眼被汗水和泪水迷住,他盯着蜷曲的香炉,仿佛一下子被人推到了硝烟弥漫的边境战场。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在大殿里盘旋,端王忽然忆起了自己“壮士断腕”的决心,想起他在阵前渴望“死灰复燃”的悲壮希冀!索性甩开恐惧决然道:“儿臣惶恐!可如今夕照寺审判已毕,魏明也已认罪。作为辅政大臣危言惑上,打压同僚,坑害皇嗣,魏明之罪无可辩驳!普天之下,凡我东朝臣民无不都在等着陛下拨乱反正!陛下顾惜旧臣乃是仁君之德,可若不尽早宣判,只会寒了前方将士和天下臣民的心啊!”
魏明一定认罪,寿王一定昭雪,商婴一定无事,三件事自魏明被抓之日起就已成定局。可皇帝的圣名,皇室的尊严绝不能因此而有丝毫的损伤!
永平帝再也支撑不住了,他倒向了身后的御座,口鼻里发出类似烧水声的混浊喘息!端王大惊,以手撑地站了起来,结果立刻遭到了永平帝的呵斥:“跪下!”
端王紫涨着脸,像提线木偶一样僵在原地。
永平帝的意识有些模糊,他只感觉到了端王竟胆敢抗旨,便更大声地冲他咆哮:“朕叫你跪下!难道你想逼宫不成?李灼!”
李灼在外廊早就魂不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