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穿过厚重的云层,沉淀下来后变成雾气的一部分。浓雾漂浮在池塘表面,隐约能从其中看见一汪碧绿的湖水。
商婴脱掉了木屐,□□的双足踩在冰冷湿润的泥土上。
只见她足腱向后发力,如一尾白色的鲤鱼般轻盈一展!跃进湖水的深处。
气泡从底部抖动上浮,商婴把它们拨开。冰凉的湖水划过四肢,渐渐地和肌肤融为一体。摆脱了对温度的依赖,商婴顺着水流的方向游动。有几束光从湖面的方向射下,垂直悬落在水中,形成一片粼粼的光影。
商婴碰到了最近的一束,旧日的记忆追随那些闪烁的流光侵入脑海,猛然惊动了起蜷曲在角落里的昔日澎湃。
水波一层层地推来,随商婴不断探进的姿势从两边劈开,再一层层地消融在流光里。黑暗合拢时,前方是一片无尽的坦途。商婴停下了,紧跟在怅然若失之后的,是求而不得的巨大落寞。
水在平稳地流动,因为离湖面的位置越来越远,最后一束光也消失在了商婴的身后。
适应黑暗后的商婴心眼合一,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
也就是这个时候,商婴才能真正地开始享受游水的快乐。一边肆无忌惮地挥别虚无,一边漫无目的地游向更深的深渊。
湖心深处,水流加快了速度。几缕线状的水泡珍珠链子似的接连冒了出来。紧接着,一面水墙迎面向她袭来。商婴扭身躲避!暗流呼啸着从身边穿过,商婴睁开眼睛,那阵汹涌的水流只剩下一个白色的尾巴,立刻消失在了黑暗中。
几颗小气泡轻轻地从商婴的口中逸出,还未升至头顶,又被一阵“咕嘟!咕嘟!”涌出的大水泡给冲散了。
圆柱状的物体从背后伸到了眼前!商婴猛地回头,还未看清那是何物,便被一阵冰凉缠住了脖子。
杂乱的气泡从四面八方大量涌出,脖子上的桎梏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收紧。密集的气泡不知何时已经组成了一张巨大的白网,从底部和两边向着中部压缩收拢。商婴看着那张白网向自己逼近,眼睛、口鼻和胸腔充斥着将要炸开的胀痛。急剧升腾的窒息感让她瞬间放弃,立刻陷入了绝望。
沉寂的混乱中,商婴听到了模糊的声音。她用双手攀住脖子上的桎梏,竭力往头顶上方望。
在湖面那里,有光。光面上,有一个波动的倒影。
不在乎是否已经脱力,商婴瞬间调动起了自己全部的意志,死死盯住了那个地方。
倒影消失了。
呼吸之间,一样东西穿透了水面!从光晕的中心跃出,朝着商婴奋力游来。
光晕无可挽回地向外扩张,那个奋力游向自己的身影渐渐消融在了白光里。窒息前夕,商婴终于听到对方的呼唤,它说!
“松手。”
莞尔将握在江冰衣摆上的那只手拿下来,牵着手的主人,把她扶进了自己的臂弯里。
“我要回家……送我回家……!”
崔瑛双目紧闭,整个人蜷缩在莞尔的怀里。虽然隔着帷帽上的一层软纱,笼罩在周围的女性气息还是让崔瑛的惊恐暂时有了可以安置的地方。随着一声声痛苦的呜咽,她终于把心里的委屈全都抛洒了出来。
莞尔抱着她: “你家在哪里?”
“止马巷。你不许跟!你回去……你送我……” 崔瑛刚回答完问题,又说起了胡话。
江冰也蹲下来问:“止马巷哪里?”
崔瑛低泣不答。莞尔又问了一遍,她才迷瞪瞪地吐两个字:“崔府。”
莞尔与江冰目光一碰!然后同时往头顶上看去。
梁休站了一会儿,慢慢地蹲下来。
他伸出一只手,看样子是想揭开崔瑛帷帽前的软纱,结果不期然看到她手臂处被撕开的袖管,以及里面露出的一圈淤紫的伤痕。
梁休的手一顿!又收了回来。
止马巷里的崔氏只有一户,就是当朝太傅崔拂和他的亲弟弟卫将军崔拭的府邸。
崔拂育有两女,崔筠和崔瑛。崔拭只育有一女,名唤崔蘅。
崔筠前不久入住东宫。身为太子妃的她不可能出现在这片山林里,也不可能是现在这种模样。剩下的只有崔瑛和崔蘅。眼前这个女子的装扮是士族,所以她很有可能就是其中的一个。
“追她出来的人是田蕖?”梁休望向唯一还站着的那人。他看上去与梁休差不多大年纪,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令人舒心的圆融气息。
姑氵宿有佳木。
身为姑氵宿郡守,晏珝一向很少在姑氵宿以外的地方露面。此次来东都,也是为了给永平帝运那九根水杉梁木。
“不确定。”晏珝了缓一下,继续道:“我等你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婢女,那时她将我错认成田蕖。山林后有几座废弃的禅院。那个婢女走后不久,这个…女子从禅院里面跑出来,随后,一个男子跟着追了出来。我担心那个男子有意加害这个女子,所以故意留下一个背影,以截断他的去路。幸好那个男子也没有再追。之后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
南岸风俗开放。大越南渡以来,未婚的贵族青年之间交往已经不能用守礼来形容。他们受到的束缚远没有西朝时的严苛。
南风放荡,男女相悦本是你情我愿的事。尽管晏珝轻描淡写,然莞尔怀中的景象与当下士子所崇的“天性自由”明显不是一回事。
而且,倘若这个女子就是崔瑛,梁休的境遇将会变得十分尴尬。是视而不见,还是冲冠一怒,说实话,梁休现在也没有头绪。
江冰是晏珝的近身侍从,此时却望着梁休:“相国寺最近几天都有法事,果真这是崔氏的女子,那崔氏的几位郎君说不定也在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