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突然因想念她而召见,定是有迫不得已之事要她去完成,但她依旧心存一丝对骨肉亲情的希冀。
试问这天下子女哪个不想得到父母的肯定与爱怜?
人之际遇总令人始料不及。楚语凝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邀请进入楚府,毕竟三岁时她像垃圾般被扔出去了,不曾回来过。
年幼时,她甚是喜欢这美轮美奂的楚家主宅。在她印象中,楚府衔山抱水,园中四顾无人,惟见花光柳影,鸟语溪声,万物生光辉,似是人间桃源。而住在此处皆是她的至亲,皆是族中最权贵之人,她以能居此处为荣,以自己是楚家人为傲。
时隔十年,再度回来,景物依旧,却人面全非,心境迥然。
精心打理的花草,庭院里的鱼池、石阶、花坛有着风雨斑驳的痕迹,乍一看昂贵气派,却掀不起她心湖一丝波澜。
她虽从不曾主动打听关于楚家之事,可楚家毕竟是临安城大户人家,大事小事皆为百姓津津乐道。那些常与她厮混的江湖豪杰无人知晓她的身份,总会肆无忌惮地谈论楚家之事,她自然听了不少。
楚家世代为商,曾是风靡一时的临安首富,可惜子孙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她爹楚鼎这一代,因涉及朝政,站错队支持九王,九王夺权失败后,导致楚家遭受牵连,差点被抄家。亏得祖父楚淮当机立断,主动投递九王谋反证据,并向朝廷捐了大部分财产,方保住了全家性命。
彼时,楚家生意一落千丈,楚家急需一段政商联盟的婚姻来扭转颓势。
楚家嫡女楚君瑶乃誉满全城的大才女,贤良淑德,多才多艺且知书达理,十三能纺织,十四能裁剪衣裳,十五弹得一手好箜篌,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求亲的达官贵人为其踏破门槛。
祖父楚淮看准大孙女的利用价值,打算将其婚配给言侯爷之子言青,借助言侯爷的人脉重振楚家昔日雄风,然而,楚君瑶不顾反对,私自与胡之山私定终身。当祖父得知胡之山不过是个小吏,气得一病不起。
她爹楚鼎是个耳根软,妻管严,向来唯大娘子马首是瞻。楚君瑶乃大娘子所出,大女儿之事他不敢置喙,只得每日逗鸟喝酒来逃避现实,面对祖父的责骂更是屁都不敢放。
而楚家唯一的男丁楚澜不学无术,是扶不起的阿斗,整日沉迷于神仙道术,对家中之事不闻不问。
至此,整个临安城百姓皆在猜,楚家可能真的要没落了。
无人谈论楚语凝,或许,百姓并不知晓楚家还有一位三小姐,毕竟,楚家对生来哑巴的她当做一种耻辱,三岁时便将她扔到外庄自生自灭……
艳阳下,“御楚斋”三个金漆大字亮得刺眼,楚语凝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家,苦涩一笑。
来此处皆非自愿,今日她是被管家半请过来的。
虽则多年不见,对血缘上的生父记忆模糊,不过她肯定父亲没有眼前这般老而古板刻薄。
显然,这回要见她的并非是父亲,而是当年狠心将她扫地出门的祖父,那个叱咤风云,曾在年轻时让楚家风光得意却又在晚年遭受商界抛弃的楚淮。
失意会融入人的精气神,又镌刻在脸上的每一道纹理,藏也藏不住。
楚语凝站在祖父楚淮面前,沉默地打量着,敌不动她不慌。
楚淮绷着脸,作为长辈的威严让他对楚语凝波澜不惊的目光感到不适。他已经做好准备,想象楚语凝会痛斥自己、诉说不幸,或者至少表现出明显的仇视,但是眼前的少女过于镇定从容,令他竟生出一丝惧意。
他很不喜欢,无论是从前,还是如今。
十年前那个羞怯怕生的幼童如今变成一个沉得住气的少女,想到她的身世与自己将要提出的要求,楚淮不免有些心虚。
楚语凝环顾四周,径自找了张椅子坐下,旁若无人地翘着二郎腿,抖着腿哼着小曲儿斟茶喝。
楚淮皱起眉,清了清嗓子。
楚语凝抬首,双手在空中比划,态度不卑不亢。
“祖父今日冒充我爹找我前来,是有事相求?”
楚淮历经风雨,商海浮沉,此时却只能用废话缓解尴尬:“凝儿长大了,聪慧了许多。”
楚语凝有些想笑:“祖父,有话直说吧”。
楚淮面上有些挂不住:“求倒不至于,于你而言,是十辈子修不来的好事。”
“嗯哼?”
楚语凝耐着性子聆听。
楚淮的脸上蒙了一层阴翳,似乎难以启齿:“前些日子,卫国公夫人来为儿子卫玠谈亲事,祖父这才想起早年与卫家口头相约结为姻亲这事,本来与卫家结亲之人是你的长姐,可君瑶已为人妇,如今这门亲事只能落到你头上了。”
楚语凝的瞳孔猛烈收缩了一下,双手在空中缓缓比划:“你是认真的吗?”
楚淮霎时板着脸,肃然轻斥:“我什么身份,怎会跟你开玩笑?”
楚语凝沉默了,嫁给一个陌生人听起来挺糟糕的,她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