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家卖的是牛仔裤,直筒的、背带的、最多的还是时下最流行的喇叭裤。
王宝珍拿起一条细细翻看,没有商标,说明这裤子来自于刚刚开办不久的私营小厂,难得的是布料竟然很不错且走线平整线头少,明显是认真做衣裳的。
“姐姐,这两款什么价?”
老板是个三十几岁的潮姐,一头卷发,化妆浓浓港风妆,高挑的身材配上荷叶领的小衫和喇叭裤,靓丽吸睛,她正在给其他客人拿货,听见王宝珍询问,看了一眼开口。
“一百条以下,直筒男款七块,女款六块五。喇叭裤男款九块。女款八块五,一百条以上便宜五毛钱。”
老板的声音并未压低,连门口路过的行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王宝珍更满意了,不过她没有立刻还价,继续看货,等店里上一位顾客走了才朝老板走过去。
“便宜一块,男女款我各要两百条直筒裤五百条喇叭裤。”
喇叭裤的风刚刚吹起来,王永安在医院见到一个小伙子穿了一条,愣是盯着人家看到瞧不见人影,眼里的羡慕遮都遮不住,可见其魅力。但喇叭裤不是什么身材都驾驭得了的,对于个子矮一些的小伙子来说,直筒牛仔裤便是他们退求其次的选择。
开口就是万把块的货,又是个小姑娘,老板娘眼里难免起了几分疑虑,这不会是闲着没事来消遣她的吧。
王宝珍身后的甄顺也瞪大了眼睛,亏他还以为这小姑娘是家里日子过不下去来讨生活的。
讨个鬼的生活啊,也不晓得谁家门没关好把这败家子放出来,虽然他没有做过生意也晓得做生意不是这样做的,这么大的进货量要是砸手里咋整。
甄顺想上前拦一拦,又想起这不是家里的小辈,而是他的客户,没有立场。
但是不拦吧,看着这么小的姑娘“误入歧途”他良心上又过不去,一时间纠结得不行。
不知道甄顺脑子里正小人打架,见老板娘想说什么,王宝珍开口:“姐,我第一次来羊城,是想好好做生意的,这么大的走货量便是去厂子里也能拿了,您给个实惠价,签了单我就给钱,以后咱们常来常往。”
签了单给就给钱代表不存在拖欠诈骗,常来常往代表以后还能长期合作,谁听了不动心。
这会儿的批发市场的老板也是有区别的,像那种综合型的,上衣、内搭、裤子、大衣啥都卖的,大概率是自己从不同的厂子里拿货出来做。
像这家只做其中一样,款式少货量足的,大多都和工厂有关系。
就王宝珍观察一圈下来,同样质量的,这一家是价格最低的,但前面几个顾客砍价都没成功过,说明这老板娘做生意干脆不喜欢讲价,这个价格利润就算有高不到哪里去。
虽然要尽快花钱,但做生意嘛,哪有不砍价的,她走的量多,砍下一毛也能省不少。
王宝珍没猜错,老板娘叫叶宁,她有个姐姐十几年前游到对岸去,那姐姐长得好看还有能力,在那边嫁了个小老板。
只是港城那地方,不少老板都纳妾娶二房,这小老板家里也一样,不说异母的兄弟姐妹,头上还有嫡亲哥哥,家产轮不到他。
改革开放后,叶宁的姐姐叶康便劝丈夫拿着私产来内地发展。两口子回后投资了个服装厂,叶宁便是以低价从姐姐叶康厂里拿货出来批发。
这厂子刚建成不久,叶康找关系买到一批“水货”牛仔布料,但这种货都是成批卖的,大笔资金压进去想尽快回本。
为了避免资金链断裂,他们只能在利润上让步,反正“水货”便宜,且刚好遇见喇叭裤的东风,利润也不小。只是出底价在那里,王宝珍就算找到厂里去,也便宜不了几毛钱。
但王宝珍这个人倒是引起了叶宁的注意。
年轻、大胆、干脆、有钱。
哪个生意人不喜欢这样的合作伙伴。
“难怪早上出门喜鹊叫,原来是老天爷疼我,给我带来了妹妹这样的好人,既然咱们是朋友,姐姐也不跟妹妹争这几毛钱,就按妹妹说得价格来。”
叶宁笑吟吟的拉过两个凳子,招呼王宝珍和甄顺坐下,递过来两瓶北冰洋汽水。
叶宁一边和王宝珍闲聊一边手脚利落的打包,这一聊王宝珍才晓得原来这店里还有两个小工,如今去火车站发货了。
80年代的物流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去火车托运,速度快、安全但价格高,有的地方还得有关系才能给你托运。
另一种是自己请货车司机运送,但这会儿双轨制并行还是国企与私企过渡的混乱期,加上路难走,劫道的犯罪分子多,安全方面很难保障。
“这货宁姐能帮忙发到春城去吗?”
“这么多货妹妹不压?”
“不压,那边有人负责,我还打算进点别的货一起走。”
叶宁虽然吃惊但也没多问,笑着道:“别的事情不敢保证,不过这火车站发货这点姐姐还真没问题,妹妹其他货也可以一起拿过来,只要运费足了,半点问题都没有。”
她姐姐姐夫回来投资很受政府欢迎,她跟着也沾了不少光。
王宝珍没想到第一批货就能把物流搞定,高兴起来:“那姐姐先忙,我去看看大衣和内搭,待会儿都送过来,姐姐帮忙联系个车一起发出去。”
卖货也是要看地域的,虽然如今已是春末,但滇省这地方分外不同,自古有“四季同穿戴”的说法。
在滇省,哪怕是最热的夏天,只要一场雨下来,身体再好的壮青年都得乖乖把外套拿出来穿上。
王宝珍重点瞄准了不厚不薄的短款外套,颜色要越鲜艳越好。几十年后的人嫌弃这一辈的老人们审美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