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歌这厢,还在犹豫要不要显露武功先走为上。晏犰站起身,将她护在身后,遮挡住了危长瀛的视线:“草民晏犰,拜见天师天尊。”
木然的容歌,被一只大掌拉住手臂,蹲身行礼:“麒麟郡主容歌,见过天师天尊。”
黑烟滚滚,笼罩了半边天际,几如阴云低垂。
他生得极高,本是长极脚踝地黑裘穿在他身,仅至他膝间玄袍。长身立在阴云低垂的天际下,纵享万人叩拜高而威冷,却带着不含人间烟火气高坐莲台的冷漠疏离。
沉寂的黑眸,无视俯身行礼的晏犰,俯瞰着蹲身行礼的容歌。
“麒麟郡主,何以至此?”
男子声线极低极沉,纵是询问的语气,亦带着身处高位,不急不缓地慵懒。
容歌低垂着头,恭敬回道:“下人言说沉心阁走水,火势凶猛,容歌唯恐波及府宅,这才仓促赶来察看。”
少女削肩杨柳腰,身披浅粉外氅,足踩绣花鞋,手足欣长,娇弱惹怜,却衣衫凌乱,可见此话不虚。
危长瀛看向已成废墟的沉心阁,眸光深邃,缓缓道:“本尊记得,并肩王府与皇宫对势而建,一南一北,此街位处东位,夜间起了北风,何以刮至南位并肩王府?”
容歌低垂着眼帘,不禁吞了口唾液。
她住入危府已经三日,手眼通天的危长瀛不会不知,自己住在他旧宅,此番故意询问,用意险恶。
容歌缓缓地抬起了头,面带疑惑问:“天师不知,容歌如今住在您旧宅危府?”
危长瀛收回看向沉心阁视线,转而对上那双清润如覆秋水的狐眸,轻声问:“殿下之意,本尊当知此事?”
容歌对上那双沉寂如渊底的黑眸,恨不得当即如前世般盲了目,绷紧了神经,坦然回视他,慢慢地颔首。
“几日前,容歌回京,明月好心邀容歌暂居天师旧宅,容歌以为明月回了您。”
说罢,似觉不妥,微低了头,避开他视线,小声道:“容歌位卑,唐突入住您旧宅,容歌今日已准备另寻他地……”
少女声音本就软柔,以这般语气,颇带几分委屈。
危长瀛俯瞰着她压得极低的凤尾睫,停了一息,淡声道:“倒也不必,郡主与公主同尊,又是得邀入住,暂居并无不可。”
容歌心底暗恼自己嘴快,顶顶好用的脑子,一旦对上危长瀛,总显得过于愚钝。
只奇怪,不过烧了半条街,何以惊动了他亲来。这年圣祖帝身子急转直下,已让太子顾成瑞暂理朝政。
危长瀛作为其师,代行天子权,监督太子暂理朝政。七月底,圣祖帝驾崩,危长瀛这天师头衔,成了帝师,便是皇权之上第一人。
容歌越想越觉此人可怕,老妖婆让她刺杀危长瀛,相当于将她推入地狱,若被他发现自己是老妖婆的人……
容歌一时心神恍惚起来。
前世她与顾成瑞的大婚,册后大典时圣祖帝已陷入昏迷,顾成瑞提前登基。为她与顾成瑞主持大婚,举办册后大典的是危长瀛。
太和殿,殿门大开。
天师身着暗紫天师袍,头戴莲花道冠,长身立在大殿前,礼乐喧天。
长长地玉阶,凤冠霞帔的皇后冠旒遮面,与红底龙袍的天子,同持同心结,齐步迈上层层玉阶。
他深沉的眸,眸光落在那红底凤袍的皇后身上。
两人迈过九十九层白玉阶,来至他前。
礼部尚书静立一侧唱吟:“帝后行三拜礼。”
三礼行罢,两人同呼:“恭请天师赐福喜。”
他眺望着远处天际,眸底无悲无喜,良久,缓慢道:“民间妻不贤乱三代,天家后不贤危河山,郡主行完此礼便是天家人,日后需牢记本尊之言。”
凤袍之后,冠旒微微摇曳,其后是一双充斥着野心与权欲的狐眸,闻言蹲身一拜:“容歌谨记天师今日之言。”
后来的她所行所为,自与贤后靠不上边。
三日太子妃、三年皇后、五年太后。
她代掌天子权,从未遮掩过自己的野心。无人不知她作恶多端,纵言臣亦不敢与她硬碰硬。何人不怕被她夷三族,又有谁敢赌上三族族人性命,只为与她作对!
或也有过,只那些人,通通死了,他们的头颅被她命人高悬于太和殿檐廊下,尸身被埋于太和殿金砖之下。
危长瀛灭大觅返朝,得知言官尽死于她手,她这握天子权的皇太后,被他罚跪在太和殿内三日三夜。
他立在她身前,看向大殿外。
十余颗头颅,整整齐齐地摆在地面,颗颗怒目圆睁、颗颗死不瞑目。
他看了许久,缓缓地闭上了眸:“本尊后悔了。”
容歌抬起头,眸底带着笑意:“天师可是想杀了哀家?”
女子声音软媚。
他倏地睁开眸,抬手一把扼住她脖颈,将她提至身前。眸底依旧无悲无喜,却深如渊底,静静地俯瞰着她含笑不畏的狐眸。
容歌满心委屈,却又不得不做出这不知死之态。莹白的修长指,试探触上他掌面,媚眼如丝地软声道。
“哀家只以为,天师是世外仙,不沾凡尘欲,原来似天师这样的天人,也会动怒,也会后悔呢。”
他俯瞰着这美人皮美人骨的妖孽,那眸似有一瞬幽暗之甚,扼住她莹白修长脖颈的手掌,拇指轻滑过她触感如好玉的略凉脖颈。
似笑非笑地道:“娘娘认为本尊起了何等凡欲,才会后悔,动怒。”
男子声音低沉磁性,好听至极。
容歌面色微变,忙把手指拿下,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