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一身道袍,背上还背着一个我,旅店前台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我们一会儿,才说只剩下两个单间,问我们要几个。
我身无分文,想着开一间节约一些,前台却好像心领神会一般,微笑着点点头。
王也忽然说,还是开两间吧。
我可以睡地板。我说。
王也说,睡什么地板,给我睡床去。
我还想再争取一下,就被他硬生生地拽走了。
那天晚上我洗过澡,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凌晨五点的时候,我推开窗户。
我的腿已经恢复了一些,于是沿着水管轻手轻脚地往下爬。临走时我回头望了一眼王也房间的窗户,傻不愣登地笑了一阵,虽然被他看见那么狼狈不堪的样子非常丢脸,但老实说,他来救我这件事让我觉得自己活得不是毫无意义的,至少,有人牵挂着我。
如果那时王也打开窗户往外看,大概能看到我傻得无边无际的笑脸。
想想还是挺丢人的。
我在房间留了纸条,告诉他不用为我担心。
顺便……说了些别的。
黎明时分的晨曦在远处的地平线浮动,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那片即将到来的灿烂阳光走去,我不再想关于死的事情,他来救我,我要好好地活下去。
也许有一天我会去北方,去他的家乡,看一看雪,再和他见上一面。
此时此刻,我正躲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王震球被西南地区的负责人下了命令,要尽快带我回公司,他于是装模作样地到处找我,美名其曰广撒网,我是在他寄来的新手机上知道这个消息的。
那天我在夜市卖蓝色小药丸,几个结伴出来旅行的女孩闹闹哄哄地出现在我的摊位前,她们笑着丢下一个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告诉我这是一个金色头发的小哥托她们送来的,我本想谢谢她们,扫了一眼满目的保健药物,只好作罢,转而向她们道谢。
包裹层层剥开,里面是一个崭新的手机,锁屏是王震球在我们去贵州的火车时给我拍的一张照片,我笑得很开心,但总觉得自己看自己很别扭,却因为不知道换别的什么锁屏,久而久之,就忘记了这茬事。
通讯录里只有王震球的电话号码,还是他自己存上去的,偶尔给我发发信息,我总是看完就删。我记得王也的号码,所以没有往上存。
我考虑过要不要给他发信息,思前想后,给他报了个平安,他一直没有回复。
不久后我进了山里,没有地方给手机充电,就再也没有和他通信了。
这崇山峻岭里什么都有,饿了吃野菜和河鱼,渴了喝山间淌下来的清泉,困了就在土地庙睡觉,仿佛一下之间,我又回到了那个不分晨昏定省的时刻,活得像天地间一个飘飘荡荡的魂魄。
靠着泥墙的土地神笑得一脸和蔼,平静地注视着屋外深不见底的寒夜和浓稠的星空。
我爱看他笑,有时看着看着就会犯困,心底渐渐升起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该去北方看一看了。
于是我翻出背包底放着的零钱,认认真真地数了好几遍,大概有四五百左右,也许够了,也许不够,但我的脚已经踏出了这间住了两个月的土地庙,向山下的小村庄走去。
正值春节后的返工潮,去北京的列车挤挤攘攘地出发了,我没买到坐票,紧紧巴巴地站在两截车厢中间的地方,隔着一扇窄窄的车窗,一开始是连绵起伏的山脉,浸润着冬天特有的冷绿,似乎是过了恩施之后,视野越来越明亮开阔,最后到了河北,窗外扑簌簌地下起雪来。
一个抱着小孩的阿姨坐在塑料凳上,缓缓地扭动了几下脖颈,上下打量我一番,关切地问:“小姑娘,你就穿这么点衣裳?北京冬天可冷,你这样要冻坏的。”
听她这么一说,我下意识地扣了扣脚趾,才发现腿脚全然冻僵了。
我笑了笑:“没事,我就在北京待一天。”
“你这一天也不行啊。”阿姨低头嘟囔着。
她或许猜到我没有更多的衣服,便不再说话,敛眉顺目地哄怀里的婴孩去了。
我照旧趴在窗边看雪,等着听到站的提示音。
北京真的很冷,我一下车就被冻成了傻子,北风肆无忌惮地吹,刮得我脸颊生疼,像刀割一样。
我找了火车站附近一个快餐店坐下,从背包里翻出几个月没用的手机充上电,刚一开机,信号灯就闪个不停,点开才知道是王震球发来的短信,一个多月前发来的,问我跑哪儿去了。
我斟酌了一会儿,因为手指冻得僵硬,只能很慢地打字回他:
[我现在在北京,后天回西南找你。]
莹绿色的信号灯仍旧在闪烁,我有些奇怪,这才发现下面还有几条未读短信和三五个未接来电,我手忙脚乱了一阵,胆战心惊地点开那些短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都是王也发来的。
[小师父,您能耐啊,一声不吭就走了,还留个小纸片糊弄我,气得我口腔溃疡两个礼拜没好。]
[您又跑哪儿去了,短信不回,电话也不接,真不打算和我见面了?]
[沱儿,来北京一定告诉我。别瞎胡闹,记得回电话。]
……
我捧着手机一条一条地翻过去,忽然不知所措起来,像泡进一罐柠檬水,心口又酸又涩,窗外的雪下得洋洋洒洒,盖住了整个陌生的世界。
“王道长。”
“嗯……秋沱儿?!”
电话另一头响起熟悉的声音,我眉心一跳,几乎能想象出他懒洋洋的悠闲模样。
我心情很好地笑出来:“道长,我在北京,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