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来到了,北凉皇帝南下亲征,南祁军遭到了北凉的反攻,兖豫二州陷于战乱之中。
南祁东路军与北凉大军在滑台僵持数月,局势的天平最终被打破。
苦撑到了数月由于短缺粮草士军疲惫,王将军仓皇南归,数万大军在滑台几乎全军覆没,一时伏尸铺陈开去,连绵不绝景象极为凄凉。
西路军见东路大败放弃乘胜追击,回撤守卫建康,海内陷于战争的泥沼。
从南边逃回来的王将军身边仅跟随数百人马,昭示着东路军溃败。
旋即海内勤王之师纷纷南下应战阻击敌军,陆旻之率领的兖州军队原在前线支援统帅王将军,后与北凉主亲征的大军遭遇在汝阳,恐南境有变即南下与镇守在彭城的广陵王汇合,一道共商阻击敌军的事宜,陆旻之无暇顾及到尚在州府的亲眷,只得安排伯叔陆茂实照顾一二。
陆芸婉奔至含香所在绣楼,含香在楼前槐树之下焦急等候,见陆芸婉前来之后有喜悦之色,“终于等到阿婉了。”
陆芸婉启开匣子,将谢锦珊那一件锦鸾玉兰的襦裙抱在怀里,丝线分明泛着完美无瑕的光芒,锦缎流光溢彩,可其中的喑哑之所在,却让人触之被灼烧一般。
恍惚之间看到,其上九重台阙缥缈显现,一切都是那样华而不实,伫立在柔软锦缎之上的繁华靡丽的台阙,恰如空中楼阁一般。
而其下,满是蜿蜒触目惊心的斑驳,横呈的尸体,无辜而死的百姓,阵亡的将士。
可是区区陋体,唯有衣冠的遮蔽,方才能使得尊严于其中生发出来。
虽然如同触电一般缩回手,陆芸婉心绪渐渐平定下来,那边是她一直以来的追求,能够使得她所厌恶的自己,灵魂得到短暂安定的东西。
陆芸婉旋即坚定的说道:“一定要使得衣服无恙的交到谢锦珊的手中,如此这般才是不失去诚信。”
“有阿婉照看衣裙,如此,我便放心了。”含香回答道。
“此番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含香感慨的擦拭眼泪。
面对和旧友临别之景,陆芸婉亦十分感伤,可惜此次她们并不同路,含香要去扬州,她在那里有可以做的生意,一间不大的织染铺要回去照顾,那里还保留了一些产业可以经营,必须趁着战乱未至抢救一些物资。
而她和阿娘接到了阿父的百忙之中抽空递出来的家书,兖、豫二州都不太平了,此番南下扬州必然是凶险重重,北凉铁骑即将踏过直指京师,她们要去荆、江二州之中较为太平之地躲避祸端。
“和含香阿姐一定会再次见到的,只要战事平定下来我们就和从前一般一道在一起做衣服。”陆芸婉将含香短暂的拥在了怀里,虽然不舍二人最终还是分别。
“此去扬州,含香阿姐一定要保重啊。”走开了好几步,陆芸婉仍然依依不舍的回头去看,只见含香似乎在频频擦拭着眼泪。
于是陆芸婉颤抖着手将衣裙搁置在了盒子里,并匆匆掩盖抱在了怀里,朝外奔逃而出。
最后一次凝视陆府的白墙青瓦,席上琳琅珠玉,凄清歌台空荡坐席,入秋之时满树琼枝如今萧索的佳木,匆匆奔逃过曾经漫步而过的连廊。
可是陆府早已经人去楼空,屋里的抽屉柜子被翻的一团乱遭,家具横倒在地上,这已经是数月之间第二次遭难了,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景象更为不堪了。
可是哪里还有家人的影子?
陆芸婉和北境的民众一样,被留在原地等死,但前路仍然漫长,还有艰苦的逃亡之路要走。
阶梯幽暗前方有光亮,通向一个莫测的未来。
陆芸婉站在城门上朝下看,远处的天际线,星点的火光如潮水般涌来,是大军压境的前兆。
陆芸婉适才听到乡民奔走呼号,跑出府来登上城墙看到的是这样一个情景,耳畔嘈杂的头疼欲裂。
“他们怎么就败了呢……明明入秋局势才是一片大好。”陆芸婉惊疑。
恍然想明白魏彦的话,他那时候说——北凉不过是佯装失败而已,可真是洞若观火。
北凉等待的便是一年中最冷的这个时候,借人困马乏大举反攻,以最小的代价换去最大的酬劳。
可是说话的人又在哪儿呢?魏彦正率领不多的人手坚守城池,人群中央便是他策马而立的身影,神色悲怆焦灼,他正在勉力指挥着奔涌而出人群有秩序的撤退。
魏彦想必很早就得到了消息,也是在那时候就来通知陆府中人逃亡的,可到了他自己那里反而没有第一时间逃走,没有置黎民安危于不顾,选择了留下来守护直到最后一刻。
陆芸婉想到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他便是这样的人,就算面临如此危急的局面也不会轻易退却。
此时此刻,人群如潮水一般朝城门处涌去,陆芸婉看见陆氏的亲眷亦在其中,顾氏正庇佑着府中人逃亡,脸上有焦急神色似乎在寻找着什么,陆芸婉以为阿娘不见她踪影一定着急。
再不弃城逃走就会被包围,会被掳走成为奴隶,又或者说北凉屠城,只有死路一条。
遥远的天际线恍惚听得进攻的号角声。
所有人都加快了疲于奔命的脚步,陆芸婉下了城楼。
身侧是飞沙走石,漫天下起滂沱大雪,刮的脸生疼,视线也模糊了。
不断有冲撞而来的人群,陆芸婉终于来到了顾氏的身边。
刚才见陆芸婉不见了,顾氏十分担心,说道:“阿婉去哪里了,让我好生担心,还好安然无恙不可再造次了。”
顾氏见陆芸婉手捧锦盒顿时了然,她必然是去绣楼了,虽然无奈但想到阿婉平素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