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在烧一次,你差不多可以去泡澡了。”李明琮看她有点儿出神,就自然地转了话题。
“我在听呢,”江渺心虚,“那现在呢,你奶奶呢?你也很久没回去过了吧?”
“我奶奶前几年就去世了。”
他答得很坦诚,甚至语气都很平静,江渺下意识想说“对不起”,但是李明琮靠在墙边,歪头看着她,淡淡笑了,“不用对我说对不起。”
他停顿了几秒说。
“其实也挺好的,我在这个世界上基本没有直系亲人在世了,虽然听起来很孤单……但对于我们这行来说,某些层面,也算个好事吧。”
李明琮低眸看着烧水的锅,艾草包泛着浅浅的绿色,咕嘟咕嘟地沸腾着。
玻璃窗户上涂上了一层厚厚的水雾。
模糊的看不清外面的夜色。
也模糊到不记得很多种感觉。
空气中只弥漫着淡淡的艾草香,还有水烧开的声音。
李明琮抬手关了火,两手端着锅,“去洗澡了。”
“好。”
江渺默默应了一声,跟在李明琮身后,看着他把烧开的水倒进浴缸,然后开了淋浴兑了一些温水。
“那我出去了,你多泡一会,有什么事叫我。”
李明琮说着,就要带上门出去。
“李明琮。”江渺站在不算大的浴室里,叫住了他。
“嗯?”
他握着门把手,停住脚步看着她。
江渺抬眸,与他的视线相撞。
一些话如同顶在喉间,怎么顶不破一堵无形的墙。
是因为他的眼睛太坦荡干净,还是因为她总想将自己某部分藏起来的自卑。
他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想说谢谢你。”她低下视线,笑笑说,“那我洗澡了。”
“好。”
李明琮点头,帮她关上了浴室的门。
水温偏热一些,但泡澡刚好,江渺坐在浴缸里,水刚好没到胸口。
她靠坐在浴缸里,慢慢闭上眼睛,身体向下滑。
很浓的艾草味道,以前老人都说艾草泡澡是温通经络驱寒的,也很催眠。
她在水里缓缓闭上眼睛,用力地憋着一口气。
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氧气在消耗殆尽。
上次这样,是多少年前的小时候,她和妹妹江凛去外婆家,小镇是有一条环绕的小溪,穿过田野,中间有一个不算深的池塘,水清澈见底,下面密密麻麻的石子。
那时她和江凛仿佛两个没见识的孩子,穿着泳衣扎进池塘里,用才学来的三脚猫游泳技术在里面扑腾,学着电影里演的那样——躺在水里,咬着一截吸管练习呼吸。
那时睁开眼就是白云蓝天,回家有妈妈和外婆做好饭,对于在城市中成长和上学的江渺来说,这样慢节奏生活的小镇一切都显得很稀奇。
记忆是一种奇妙的东西,你可能会忘记某岁时发生的很多事情,但你一定会记得那时正在经历时的某种感觉,这种感觉可以被味道唤醒,可以被熟悉的音乐唤醒。
江渺沉在浴缸中,在氧气耗尽的最后一秒,在即将窒息的前夕。
能撑着她度过前些年的支柱,是她拼命地搜寻那些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记忆翻来覆去,被她描摹到几近模糊。
而能够撑着她继续往后走的呢?
能让她可以称之为精神支柱的的美好回忆呢?
他像是一个节点。
像是一束并不耀眼的光。
将那段枯暗的岁月一分为二。
前半生的快乐和痛苦模糊,又在无数个午夜轮回的噩梦中具体化,可是快乐越来越少,那些回忆一次次的退潮,甚至越退越远。
就在她在黑暗中即将溃散的时候,她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遇见了他。
在胸腔中的氧气耗尽的最后一秒,她看到了很多李明琮的背影。
他站在有些昏暗的厨房中,做一碗福鼎肉片。
他坐在她的床边,困倦却仍然支着额头。
他站在黑暗潮湿的巷子中,为她遮挡溅起的雨水。
他站在她的身边,热气腾腾烟雾缭绕。
江渺忽然止不住地落泪,因为长期以来的焦虑症,她的情绪开始敏感化——痛苦总会在黑夜里突然侵袭,她会突如其来哭出声,后来压抑不住,加大了药量,吃下就能睡着,可不再哭,药物的副作用将其他的感觉一并带走,更像行尸走肉。
她并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为什么哭——因为她已经开始依赖他,开始习惯了他融入了她的生活,她根本不敢想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因为这场长久的焦虑症,她开始因为这场虚无的疾病深感自卑。
所以,那句“李明琮,你不会孤单了”,卡在喉咙,像独自吞下了一根鱼刺。
说不出口,又顺着胸腔一路痛下去。
江渺怕李明琮听到什么异响,抱着膝盖坐在浴缸里捂着嘴哭了一会。
然而,还不等江渺调整好心情——
“滋啦——”
浴室上方的灯闪烁了几下,然后冒了几颗微小的火星后瞬间熄灭了,紧接着,浴室外面也陷入了一片黑暗——浴室是木门,中间嵌着一块厚厚的毛玻璃。
江渺心猛的一紧。
“你洗好了没?”李明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莫名让她提起的心又落回去。
“差不多了……怎么了?”江渺刚才哭过,不想让李明琮听出来,但嗓子有些沙哑,她咳嗽了几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