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原来他一直怀疑。
以前,兰夫人是觉得丈夫有着保住她的心思,才迫不得已作出抉择。
因而,虽大有介怀,也绝不提起。
如今,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亲口说“保全性命”——听来却是个笑话。
疏兰园——是兰夫人为了告诫自己而采名。
园外诫碑也是克己克欲。
用来时刻提醒她,身为一国主母的责任和公义。
曾经,她宁可违逆父母的指配,也抵死不愿跟不爱之人相合。
所幸又极为不幸。
她的意中人,有着她从未想到——能够企及的身份。
为了弥补出身的不足,她拼命学习宫规礼仪、贤妇之道、主母仁义。
小心翼翼,隐藏着自己的不满、委屈、怨怼乃至嫉妒心。
“盼大王念在结发之情,不要拆散我……与你我的儿子,只此一个祈求。”
老王当面没有答应。
拟诏令时却允准了。
是以“遵从抚民之心”,“忍痛迫允”的名义。
让发妻随同新君“暂离”都城。
国母随王随军的事迹,均有文献记载。
随儿离都,仍保留国母地位,鲜见。
而且老王虽然下诏封君。
却一字没提要换太子。
就更是前所未闻。
当前,只有一点可以确定。
南土之境,除了殷国——又多出了第二个“国”。
可谓一国之下,众邦之上。
老王这一举动,着实让很多人摸不着头脑,看不清风向。
忙着站队的和预备站队的,也都暂时消停下来。
至于那些消停不了的,也不得不重新筹谋。
再说凤美,接到诏令兵符,即刻聚合亲兵,整备行装。
与此同时,田夏回到齐宅,跟诸位亲友挨个打招呼。
那作为苏小妹的“闺中密友”,自然礼当道别。
于是忙里抽身,入凤翔台,觐见云娘娘。
苏小妹照旧把侍从全都赶到外面,只留吉喜隔帐侍奉。
给田夏赐了座,没好气道:
“你说那老头儿啥意思?赶人留位,不是更让那婆娘记恨我?等她回来,还能让我安生吗?”
田夏心说只要你安生,大家都安生。
没敢接话,只道:
“我这一趟走,安危难卜,想来请个平安符,保路途顺畅,也指望小妹以后多照顾我的家人。”
苏小妹听得好笑:
“我又不是神仙,又不是你心上的人,你找我要平安符?还照顾?你当我能作得了谁的主?”
田夏道:
“就当是讨个吉利,你身份尊贵,说话总有分量的。”
苏小妹撇了下嘴:
“给不给你东西,倒是我能作主的,但我也有难事——你家那个小葛,烦!没人劝得动!”
田夏心里有数:
“小葛她……心中怨我,见了面怕是……更不好办。”
苏小妹翻起白眼:
“不在意的话,谁会怨谁呀?别想推,本来你浑身上下,就一张嘴好用。”
田夏确实不太想见小葛。
苏小妹总能察觉出她细微的心思,再毫不掩饰给戳破。
在此临别之际,也没有白拿的好处。
一旦放了话,就不是请求。
当下,苏小妹也不再询问田夏的意愿。
叫来韩姬,直接领去小葛寝房。
在路上,韩姬已把小葛的情况大致告之。
入帐一看,田夏还是感到些微不适。
只见小葛手脚被捆,侧身缚于床上。
脸颊下垫着一块叠起的软布。
一个侍女正在把鹅颈壶的壶嘴塞进小葛口中。
应是在喂食汤药。
那汤水,从这边嘴角喂进,又从另一边嘴角流出。
浸湿了垫布。
另有两个侍女稍后而立,端盆持巾,随时伺候。
还有一名少年宫医,满面神慌,守在帐头劝慰。
却是语无伦次,含糊不清。
韩姬砸手叹道:
“这回连我也不成啦,你说这丫头是怎么回事?莫不是有了王子,高兴傻了、高兴疯了!”
小葛一眼望见田夏,偏头甩开壶嘴,大声呼求:
“齐姐姐!齐姐姐救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带我回家吧!我这辈子,我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给你做牛做马!求求你了!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