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泽十年二月,皇帝大封六宫,豫妃晋为豫贵妃,静昭仪晋为静妃,柔嫔晋为柔婕妤,端嫔晋为端婉仪,摆宴三日,以为庆贺。
热闹的气氛尚未过去,三月初,后宫便又添新人。
这新人来历不凡,据说是卫家嫡女,扮为男装侍驾多年,以才学德行进为嫔御,在民间传为奇谈。
卫玠册为才人,封号宸,赐居昭阳殿,未及入宫,皇帝又将昭阳殿改名为同心宫,以示爱重,后宫亦为之哗然。
三月初三,上巳节。
春意盎然,暖阳高照,迎接卫玠的仪仗缓缓入宫。虽然是从偏门抬进来的,却用半幅皇后凤驾,以妃礼进内,声势烜赫。
紫宸殿前,满列文武百官,却无一人相信,这华丽凤驾中坐着的,真是什么女子。新妃下驾的时候,便都把眼光悄悄聚过去窥看。
这季节唯有新芳,不见落英。可皇帝还是命内务府大肆铺张,十步一人,撒着漫天飞花,香雨如织。和着册封的悦耳丝竹,道路尽头宏伟的大殿,直似人间仙境。
然而落在地上的一双脚,穿着女子的鞋袜,却大的离奇,身高更与皇帝相似。腰身倒还算细,胸前却平平如也。虽然头上盖着盖头,看不见容貌,那毫不扭捏作态的姿势,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众臣,这就是个男人。
臣子们不敢窃窃私语,看向对方的眼神中,却已传来彼此的心思。再加上皇帝身边,强作欢颜的皇后,都不免暗自叹气,揣测着皇帝是否被妖妃蛊惑,皇后的路家又能否抵挡势头正劲的卫家。
册封典礼过后,普通臣子都至偏殿入席,重臣和妃嫔则在正殿,跟随帝后欢宴。
说是欢宴,可除了皇帝和新妃,谁的脸上都没有喜色。
宸才人没有揭去盖头,看不清容貌,但座下妃嫔心中都有数,只看着皇帝与宸才人紧握的手咬牙。
“来,爱妃,你不方便,朕喂你。”说着看都不看左侧的皇后,为右侧的宸才人斟满酒杯,亲自喂他饮下。
大曜无论家宴国宴,皇帝身边都只有一个座位—皇后的座位。此刻皇后端坐在左侧,右侧的宸才人自然是站着的,他伸出手,就要去接酒杯,“臣妾谢皇上垂爱。”犹带少年气的男子嗓音让嫔妃们都开始撇嘴。
皇帝却似乎仍不满意,“爱妃站着,朕瞧着也心疼。”
皇后的脸色苍白起来,她抓住手绢,用尽力气起身,“臣妾也是这样想的,臣妾身体不适,不宜久留,就让宸妹妹坐在皇上身边吧。”
自从皇帝继位,册封皇后以来,夫妻和睦,伉俪情深,嫔妃大臣们,谁都不曾见过皇后受委屈的时候,此刻皇后竟被迫将凤位让出,皇帝却一言不发,难免让人猜测重重。幸而有歌舞丝竹略为掩饰,才没让几个重臣挺身而出,以死相谏。
宸才人从盖头里发出一声轻笑,“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您的位子,臣妾可不敢坐。”
众人听得宸才人深明大义,稍微舒了口气,却被他接下来的举动震得瞠目结舌。
“可臣妾确实不想离开皇上身边,不如,皇上让臣妾坐在膝上,好不好?”微带撒娇的语气让皇后拂袖而去,重臣纷纷离席。
皇帝却似大为欣悦,搂着宸才人抱于膝上,“好啊,爱妃快来,再饮一杯。”
上位不堪入目,嫔妃却不敢像手握大权的重臣一样愤然离去,只能把眼睛转向歌舞,尽量不去听调笑狎语。
静妃看了一眼唇色发白的端婉仪,不免叹息,“端妹妹也是在上巳节承宠的,不过数年,竟已物是人非,难怪妹妹伤心。来,本宫敬妹妹一杯。”
“谢静妃娘娘的好意。”端婉仪饮尽残酒,脸色多少恢复过来,“不过妹妹并未伤心,皇上贵为天子,雨露均沾也好,独宠一人也罢,妹妹都不敢置喙。”
豫贵妃轻笑,“端妹妹真是聪明人。”
下首的宁贵人屡次献媚,却再未得宠,不免有些怨言,“哼,嫔妾却没这么看得开,瞧这位的架势,连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中,将来可有咱们的好日子过了。”话虽如此,她的眼中却没有太多嫉恨,反而在打量宸才人,似乎隐藏着某种希望。
华贵人入宫不久,根本不懂得其中势力纷争,也看不透座上众人心思,怯怯道,“宁姐姐慎言,小心宸才人听见。”
宁贵人冷哼一声,“我还能怕了这个狐狸精不成?你们汉话不就是说狐狸精吗?勾引男人的贱。。。”
“说什么呢,华贵人还怀着身孕,听不得这些,快别说了。”婉嫔秉承着息事宁人,乖巧玲珑的性子,适时打断了宁贵人的话。
静妃将众人言语尽收耳中,眸中透着看不清的思绪,转而望向默默无言,只饮美酒的柔婕妤。除了皇后,豫贵妃和静妃,柔婕妤已经是宫中资历最深,位份最高的人了,娘家也很有些势力,膝下二子三女,地位稳固非常。
可她像是出离了纷争不断的宫廷,眼中只有醉意。似乎感受到静妃的打量,她抬起迷蒙的眼睛,微笑起来,“静妃娘娘瞧着臣妾做什么?小心贵妃看见,那臣妾可就惨了。”
这话带着两分醉意,三分警告,五分依靠,并不像沉醉的人口中所出,静妃明白她的意思,也还以微笑,“本来怕妹妹喝得太醉,没想到是本宫多虑了,妹妹继续吧。”
上头的两位牵衣喂菜,闹得不成样子,皇帝忽然站起身来,抱住了宸才人,似乎他才是喝醉的人,“爱妃,走,洞房!洞房在哪边?”
望着大半个身子偎在宸才人肩上,被宸才人扶进后殿的皇帝,众人都没了宴饮的心思,纷纷起身回宫。
朕似醉非醉的撩开帘子,踉跄着回身对宸才人微笑,“爱妃可真好看,来,快随朕进来,让朕好好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