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二年级暑假,善因在从云和返回杏溪拥挤、吵闹的火车上,拿起手机再次浏览了一遍与恩慈的微信内容。
恩慈:【下午我们见面时,我想让善因见个人,可以吗?】
善因:【笑脸,是什么人呢?】
【一个朋友。】
【哦,有什么特别么?】
【我以后或许会和他一起生活。】
善因:【哦。】
【他是意大利人,华裔。】
【哦。】
【善因如果不想见那我就不让他一起去车站。】
【没有。】
【那善因好好休息一下,我们很快就又见面了,笑脸。】
【嗯。】
善因放下手机,周围几乎全是放暑假探亲的孩童,在过道里玩闹嬉戏,售卖零食的列车员在车厢里反复穿梭,嘈杂、闷热、混乱充斥着整辆列车。
她看向窗外缓缓后退的村落、山川、稻田、风车、电线杆,心里涌出淡淡的忧伤,像是伤疤上结了很久的痂被突然撕掉似的。
善因心里一直都清楚,恩慈最终会为一个男子停留,即便这么多年还未发生,但她感知得到,只是没有想到如此突然。
这么多年,只有如桢,差点走进恩慈的内心,也曾走进她的心里。她回想起那晚恩慈从学校领着她回家后的情形。
恩慈如常睡在她身旁。她问恩慈:“你为什么要赶走如桢呢?我以为你们会结婚,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恩慈在黑暗中用手绢给她又擦了一遍眼泪,停顿很久才回应:“他希望我们离开杏溪,随他去北方,他被北京一所中学录取。”
“他不愿留下来么?”
“北京的发展远远大于杏溪这样的小城,善因,很少有人会拒绝。”
“北京真有那么好么,那为什么其他人不去?”
恩慈给她拉了拉被子,苦笑:“我也不知道,我的弟弟在北京,母亲也是,所以在他看来这是两全其美的事。”
“那你为什么不同意呢?这样我们和如桢就不会分开了。”
“大部分人眼中觉得很好,但我不觉得,我只想留在这里;善因,没有谁会永远和谁在一起,就比如我们也是如此;我们只是这一段的缘分,等时候到了,也会分开;所以,不要伤心,在共处的时光里,尽量做一些善事,有意义的事。”
“可我还是很舍不得如桢,他走的时候都没有给我打招呼,我也很生气。”
“他或许过后也会后悔没有告别就离开,但那是他的事,只是你今天独自将卫生间反锁,无视老师同学对你的关心,这件事做的不好,以后不能这样。”
“我知道我错了,明天我去道歉,但如桢走了,你会想他吗?”
“我会想念我们三个在一起的那些快乐时光,其他的我不想。”
“你是不是不爱他?”
“小孩子懂什么是爱。”恩慈失笑摸了摸她的小脸。
“我懂,我两年前就知道你不爱他,我也不爱他了,我最爱你,恩慈。”
“这就是小孩子的话了,我们不说了,快快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我明天还要开会。善因,要相信:明天会是崭新的一天。”
随后恩慈唱起孩童时的安睡曲,她在被安抚后的遗憾中睡去。
如桢离开后,恩慈身边再也没有任何异性长时间停留过,而这次这样庄重地让她与果夫见面,或许是有些与众不同吧。
*
善因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到达杏溪,她起身前往洗漱间洗了洗脸,整理了下衣服、头发。
当她拖着行李箱随人群走出的车站,恩慈身穿米色碎花连衣裙在出口处朝她招手,身旁站着个子不高、一身灰色中式夏装,双手抱着荷花的果夫。
善因走到他们面前,恩慈笑着对果夫说:“这是善因,我的女儿,中文系大二学生。接着又对善因说:“欢迎回家,这是果夫。”
果夫手上戴着一串藏红木珠,身上挂着一块浅碧色拇指大的玉佩,面露微笑地看着她。善因伸出手:“你好,果夫。”
果夫将手中五朵含苞绽放的荷花递过去,两人握了握手,接着用流利的中文称赞了她一番。
善因感觉到他指尖上的清凉,如秋夜里晚间山谷拂过的凉风般轻柔,荷花像小船帆似的张开预备起航,清香将暑热清退了不少。
她瞬间抛开先前的偏见与失落。
善因对果夫很有好感,如同她第一次见到恩慈一样,这种好感来自于血液的感应。
后来她们在等果夫开车过来时,恩慈问:“善因觉得果夫怎么样?”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很好,比如桢要好。”
恩慈听后有些诧异:“怎么忽然提起如桢?”
她轻笑:“我也不知道,只是刚刚看你们并排站着的时候,如桢的脸忽然就跑到我脑子里去了,本来是应该忘了的。”
恩慈点点头,正想要开口,果夫将车子开过来,没过多久便回到家。
果夫对宗教颇有研究,比恩慈年长十岁,离异,在意大利出生;父母在上个世纪中举家移民意大利,家里做一些瓷器、书画古董生意,在当地华人群体里很有名望。
他与恩慈在杏溪修善寺的法会上认识,自后便慢慢熟络起来,原本只停留一周,但为了恩慈,断断续续在杏溪停了半年多。
三个月前果夫住进如桢以前住过的房间,最早是恩慈弟弟恩赐的房间。善因不在的日子里,那盆兰花一直是果夫在侍养。
善因回到家后将荷花放进透明玻璃矮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