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霜凌猜测叶岑潇的性子,直言不讳道:“叶二姑娘刚回京,对京城事物并不熟悉,我可以陪您打理人际往来。要除掉谁,我也能替您做,保证您不沾麻烦。”
“我有更专业的群体,何需你来?”
“我的身份,更有说服力。”她扯了扯嘴角,自嘲般笑笑,“落魄的贵族也是贵族。”
昨日并州太守的话不无道理,想必叶岑潇也需要一个有代表性的人与她处于同一条线上。
她继续道:“我只想要一个在京城立足的倚靠,所以我绝对忠心,更何况,我还略懂些医术,我的母亲深谙此道。”
听见最后一句话,叶岑潇似乎才提起些兴趣:“懂医术?你起来,随我走。”
陈霜凌眨了眨眼:“现在?我还负伤。”
“小伤罢了,起来。”
“……”陈霜凌拖拽着自己的身子,随叶岑潇出门上马车。
马车颠簸,到了校场还未停稳,叶岑潇就拽着陈霜凌下车,一路弯弯绕绕,最后停留在一所营前。
“进去,给她治治。”叶岑潇将陈霜凌往前推了推。
陈霜凌依言,撩开帘子,里面全是女子,身量或容貌与叶岑潇多少相似,她的目光落在坐于正中的女人身上。
女人表情和叶岑潇如出一辙的冷淡,上身裹着层层白纱,见到叶岑潇来了,想要行礼,被叶岑潇制止。
陈霜凌拆开她的白纱,伤口不严重,看周围皮肤颜色,她中了毒,但并不致命。
陈霜凌手下娴熟地上药又包扎,然后才抬起头,问:“她的伤口已经被治疗过,这次唤我来,就是进行再次处理?”
叶岑潇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难道我真要把重伤者给你治?”
“……”陈霜凌笑笑,表示理解。
叶岑潇望向女子:“红绫,有什么异样吗?”
名唤红绫的人答:“回主子,并无。”
陈霜凌这才发现满屋的人都看着自己。
“难道你们很缺医护吗?”
叶岑潇眸光沉沉,落在陈霜凌身上,缓缓道:“战场上医护很容易死。”
“这样啊。”
叶岑潇不再多说:“好了,你要跟就跟吧,出事不要拖累我就行。”随后离开。
陈霜凌跟上去,校场风沙多,她微微眯眼:“既然我能进校场,就先厚着脸皮把您当自己人了。”
叶岑潇脚步不停:“嗯。”
“我想问问,并州太守现在……?”
“还活着,回去了。”
“那段绪年?”
叶岑潇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放出来了,他们说那个秦什么的,是自己不慎坠楼而亡,与段绪年无关。”
陈霜凌将这句话记在心里。
叶岑潇口中道:“学堂放年假了,你随我来,我带你去看看尸体。”
*
融化的雪沿着门缝滴落,汇进地上的水中,奇怪的是,大门居然是开着的。
陈霜凌挑眉:“叶二姑娘提前找人开的门?”
叶岑潇按住陈霜凌的手,脸上带几分警惕:“有人。”
二人没带仆从,慢慢步入堂内,学堂有两层,大而庄重,木制桌椅散发着淡香,其中混杂着丝丝腥气。
叶岑潇拉开几张桌案,入眼的赫然是一个被冰包裹的躯体。
冰还在化,滴滴答答混着血。
躯体少了一只胳膊,脸部被宣纸盖住,纸被冻得很脆,字迹模糊,学堂每一年都会让学子写下来年心愿。
陈霜凌俯下身,努力辨认着:“愿天下大同,再无阶……”
“再无阶级贵贱。”
清脆女声从上方传来,段绪年穿着华丽,沿着阶梯徐徐走来。
“她的手臂在楼上,砍手臂时我嫌她叫得太吵,把她推下来的,与你无关。”
陈霜凌内心一震,直起身,撩起散落的发丝。
“这层纸是你覆其面的?”
段绪年巧笑嫣然:“我怎么会这么好心?是白愈做的。”
陈霜凌睫毛颤了颤。
段绪年继续道:“这次他干的事让我棘手,好不容易才出来,我很不高兴,你打算怎么办?”
陈霜凌知道她说的是白愈用了法子向廷尉施压。
“他现在怎样了?”她问。
段绪年站在那具尸体面前,冲陈霜凌笑:
“死了。”
陈霜凌掀起眼皮,心脏乍然发麻,像有针尖划开口子,在里面倒上满满一碗苦药,不至于疼得弯腰嚎啕,但又刺又闷,沉重得她呼吸不畅。
“呵呵,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他又不是我杀的,不过他死了,现在除了我,没有人在乎你的生死。”
段绪年托起陈霜凌的手,轻轻抚摸。
掌风袭来,叶岑潇的手刃正落在段绪年手腕上,迫使段绪年松手,而陈霜凌的袖中也掉出几颗珠子,似乎是手串被震断了。
段绪年揉着伤处,愤愤瞪去,见是叶岑潇,又不得不降下怒火。
叶岑潇把陈霜凌拉至身后,面无表情。
“不要因为死了母亲,就看谁都要摸两下。”
段绪年行礼轻嗤:“叶二姑娘也不要因为在军营掌事掌久了,就以为京城也归您管,告辞。”
陈霜凌一直沉默着,叶岑潇见段绪年离开,拍了拍她的肩。
陈霜凌目不转睛道:“我好像,知道为什么段家盛宠不衰。”
因为有个段绪年这样的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