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哪堪回首,今也别了日暮。
斜月楼阁墙隅处,豆灯人独静,暗落千珠。
将至年关,皇城内车水马龙。卖年货的摊贩在街边连成了一条线,吆喝声时时将人们裹挟着,买年货的客官则挎着篮子、赶着驴或马,脚印铺满了整个街道。时下流行的祥云簪、蝴蝶钗、富贵幞头、镶花梁冠,被那些赶潮流的老的少的欢欢喜喜地顶在脑袋上,摇摇摆摆融进了红墙绿海。
都城的龙楼客栈里,今日走出了几个修道人,其中一个女冠凑至她的同伴面前问道:“干嘛不要你的小马?留下还能跟松晨作伴呢。”
“违背父母之意离家已是不孝,哪里还有讨要坐骑的颜面?凌烟也不适合在道观中太久。”
母亲和莬蘅带来了家中的消息,零零碎碎的。这其中顶好的消息,便是父亲终于同意了自己的抉择,而令他感到头疼的则是父母对自己婚事的催促。虽是用道门清规暂时搪塞了过去,却不知该如何面对芝君。
“木头脑袋,那是你娘怕你受苦才带来的。怪不得那个弯刀大叔成天在山下面转悠,要不是他触动了法术穿不过屏障,怕是早就提刀上山来了。”
揽清左手拿了串糖葫芦,右手举着个武者样的面人儿,跟在沐风身旁,踮起脚尖用脑袋轻撞他的前额。母亲从前给自己绣的荷包、香囊,画的扇子面,搓的小泥人,她哪一件都没能带走,除了用来蔽体的几套衣裳。
“抱歉,恒伯只是担心我,又一直得不到消息。母亲来看过便安心了,日后不会再如此行事。”即便走在如此热闹的街市上,他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连身旁脚踩大瓷缸手里旋转着碗碟的红袄小姑娘也吆喝不动他。
两人脚步迈向城门,揽清原是抬头看霞光,却激动地冲沐风大喊道:“快看那是不是葵仁师兄?”
顺着揽清用手里面人指的方向,一头四角白鹿自空中跨过城门楼顶,身驮两个神仙般的人物,四蹄踏了五彩庆云,周身散着金光,朝向沐风两人款款下落。
随着人潮中不断发出惊叹,沐风感到有些炫目。他想要往回缩,却被揽清拉拽着上前,只得强笑施礼道:“拜见师叔、师兄。”
葵仁刚落地就被揽清一把抱住,嘴里还被填了个糖葫芦果。
“师兄,终于见到你啦!”说这话时,她的脸庞依偎在葵仁的胸口,像是一只蜜蜂闯入花蕊温暖的怀抱那般。
“好清儿,来接我们的么?瞧瞧师兄带了什么来。”
葵仁腾出一只手,轻抚师弟的肩头,脸上挂的笑容是久违的幸福。她犹然记得与揽清的第一次相见,当日的云气沉重万钧,好在她亲手将那死寂的眼眸一次次点燃。
在她两人手拉手去看大包小包中的瓜果梨桃的同时,沐风则紧挨着一脸严肃的鹿尘,小声道:“师叔近日可安好?”
“好着。”不知是否因赶路而心生烦躁,总之鹿尘来时便一脸不悦,语气较之平日更利三分。
沐风不知何故,只得窘笑道:“师叔今日为何这般出场?街上可是人潮汹涌啊。”
听了师侄的问话,他似乎火气更盛了些许,抱起手来冷哼一声道:“问你师父去。那老家伙人呢?”
“师父要去赴一位武林前辈的宴,今早天方明便和登羽师兄一起匆匆离开了。”
“又是青州的俗事。行了,先喊你师兄去客栈放行李,别在这儿惹眼。”语罢,将道袍宽大的袖口向身后一甩,牵着白鹿便皱眉兀自向前走去。
一路上人声鼎沸,行人纷纷对那只白鹿投来惊奇的目光。揽清抱着葵仁的胳膊叽叽喳喳个不停,简直是行走的麻雀群。
前面冒着莫名之火的师叔也不敢靠近,后面喋喋不休的师兄更是叫人头疼。
踏进客栈的那一刻沐风才得到了解脱,他扛起那些包裹就往楼上跑,顺便去喊一来就开始搞清洁的明虚。
待他两人慌忙跑下楼,鹿尘却将那只白鹿的缰绳往沐风手里一塞,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对着葵仁叹了口气,随后便无语乘风而去了。
师叔眼神中刺来的凉意还未消减,沐风有些哆嗦地问道:“师叔他这是?”
“真是抱歉,他今日不知跟谁怄气呢,一出门就这个样子了。”师父的恼怒实际上从三天前收到苍元师父的信便开始了,葵仁的选择更是添了把柴火。但此时她确实难以言说,只好一脸歉意地拉着沐风的手,顺势塞给他个剥了壳的栗子。
“没关系的,姐姐。呃,师兄。”
她今日垂了长发在身旁,柔柔的话语同以前那样温和,沐风又有些恍惚起来。
此时明虚开言道:“葵仁师弟,先上去休息一下吧。”
葵仁则走到揽清身边,牵起她的手道:“刚刚已经答应清儿要陪她去看糖画的,师兄也一起来吧?”
对于此等游玩享乐之事,明虚这回竟点了头,甚至对沐风道:“师弟,把鹿交代店家栓到后院,我们在这儿等你。”
这一幕可惊呆了揽清,她鼓囊囊的嘴里还嚼着半颗冬枣,含混着问道:“哥你转性了?”
明虚没有答话,只是找了张长条椅子坐下。对于前几日法玄信中的劝导,他也许听进去了五分。待到飞蛾投火之际,他就真的再没了温柔的立场。
葵仁被揽清拉着,在喷火的、飞刀的、耍猴的、变脸的之间不停穿梭着,一手一个烤地瓜,兜里还装了把炒花生。她两人趁着沐风去栓鹿时,都换上了棉制常装,绣了花的布鞋面上此刻已浮了层薄土,几乎齐腰的长发用桃木簪随意绾着,飞笑的面颊上仿佛擦了今日的晚霞。
沐风和怀里揣了拂尘的明虚在后面跟着,时不时停下翻看一些木制的机关道具,或是去铁匠铺瞧人家铸农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