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着吴宋,半耷拉着眼皮遮去大部分眸光,强光在眼底投射出一片阴影,与沅榕八分相似的漆黑眼眸流露出懒洋洋的桀骜和散漫。
吴宋嗤笑——倒是和她哥一个模子出来的傲。
“是沅大狗吧?”沅箫冲门口懒洋洋地掀了一眼,对关怀她的兄长出言不逊,“那家伙够闲的。”
“若我有妹子违律进审讯室,我亲自把她腿打折。”吴宋在审讯桌前站定,靠着桌沿插手,嘴角瞬间撇下来,“接着聊吧。这两天我说过很多遍,医资科有所有异能药剂师的信息,你再怎么避重就轻也逃不过他们的异能监管手段。出现在十三州市内的任何一株异能草药,都在他们的监管之下,而你手上,每周都莫名其妙消失一批,数量不多,但累积了三个月也不是小数目——到哪里去了?”
面对对方的质问,沅箫不以为然地半眯着眼,语气轻佻:“炼药损耗了,当柴烧了,我自己吃了——这么多理由,你挑一个?”
吴宋眼皮微跳。
“捏着捕风捉影的猜测把我关两天,属实不明智。都是隐卫司的,谁也唬不住谁不是吗?”沅箫阖眸笑道,“你们今天好像很忙,拿到新的线索了吧?不妨拿出来,还有意思些?”
吴宋伸手从桌上拿起水杯。
杯子里的热水已经放凉,入口还温,滚入食道却已经微冷,让他感觉不爽快,就像眼前这小姑娘一样。
“行。”他把杯子磕在桌面上,“我本来不想用的。”
他伸出手,摸出一张血红的符纸,符纸上用玄色矿物颜料勾勒了复杂的阵图,颇为精妙的模样。
沅箫的表情稍稍变了。
“看来你认得。”吴宋走两步过来,“‘真言咒’,对于问题作谎或者沉默,便会遭到诅咒的侵袭,没几个人挨得过去。这不是温和手段,你现在认罪,还省得受苦。”
年轻的姑娘沉默须臾。
“吴宋队长,”她抬起眼,语调略微上扬,仍旧讽刺道,“对自己的线索这么不自信?”
吴宋神色遗憾:“怪不得我。”
手中的红符一闪,落在沅箫的额头,化作一个玄色的“言”字,虚幻地挂在沅箫的皮肤上。吴宋看着她,扔出了新的问题:“11月7号晚上,你去了地下异能聚集区胡桃酒馆,去见谁?”
胡桃酒馆是十三州市的地下异能聚集地,他们这些神隐公民,一般不会去那地方惹脏。吴宋拿到沅箫去那儿的情报,结合其瞒下异能药物的事实,忍不得怀疑这其中的关联。
出乎他的意料,沅箫听到这个问题之后居然先笑了两声。
吴宋本以为就是再拽的小姑娘,只要懂异能术,都晓得惧怕诅咒贯穿精神的痛楚。但这家伙……他皱起眉头。
沅箫顶着额头的字符露出了微笑,又冷又傲的:“吴队,既然指控我对地下异能倾销异能药,那么这个线索可不够热烈啊。听说你们年底考核要到了,你准备屈打成招,然后拿我做业绩吗……呃!”
讽刺的话语还未落下,这年轻姑娘的表情顷刻扭曲,猛地往前扑倒在地,指甲攥进肉里,手背上青筋鼓胀,浑身颤抖起来。只片刻的功夫她就满脸冷汗,额角的“言”字正在缓缓散发红光。
吴宋漠然地注视这一切:“既然如此,我再问明白些——你把药卖给了哪个地下异能?”
真言咒一旦开始,将有十分钟的效用,莫说人类,许多妖怪都撑不过这几乎让人陷入疯狂的直击灵魂的诅咒。
只要说真言,诅咒便会平息,吴宋断定她再讲不出什么废话来。
“哈。”沅箫呛出一声冷笑,笑声已经走了样,尖细而痛苦。但她依然咧开嘴角,挤出颤抖的讽刺:“没证据瞎抓人的狗东西……咳,哈哈……也就会用这种法子,辞职别干了吧,丢人现眼……”
吴宋额角青筋一跳,撸起袖子,伸手揪住沅箫的衣领提了起来。沅箫胡乱地掰着他的手却挣扎不出力气,手铐发出一连串叮铃当啷声响。
“别逼我揍你。”吴宋压低声音,“也别让我问第三次,你把异能药,卖给了哪个地下异能?”
“真想知道……”沅箫满眼都是血丝,脸上扭曲的笑意还是不减,“就别问我,自己去找证据,光头……”
吴宋的脸色沉下来。
“言”字红光更甚,几乎滴出鲜血。沅箫神情痛苦,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嘶哑尖叫。
隐卫司门口。
沅榕似有感应一般回头往审讯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神隐巷的夜色已经降临,现代的霓虹招牌与古朴的灯笼都亮了起来,把街区照得灯火通明。宽阔的街道,三四层高的小骑楼和飞檐古宅排排坐,店面一个挨着一个,人与妖在街上流动,熙熙攘攘,伴随叫卖声和烟气儿,热闹非凡。
隐卫司作为驻守神隐巷的异能治安机构,其十三层高、庄重肃穆的塔楼如定海神针一般矗立于闹市之中,再难驯的妖怪都不敢在此造次。沅榕倚靠在门口,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卷叼在嘴角,还没摸出打火机,身侧突然伸过来一只手,葱白的指尖在烟卷末端一捻,烟卷便燃了起来。
“不谢。”对方说道。
说话的是一名身穿隐卫司制服的橘发姑娘,眉眼弯弯,和和气气的模样。她熟稔地从沅榕的口袋里摸出一支新的烟点上,抽了一口,慢慢吐出烟雾:“你去审讯室了?”
异能侦查科摇光队副队长,沅榕的搭档和烟友,苏橘。
沅榕盯着她手里的烟,这家伙真是会占便宜。
“光头吴可不好对付。”苏橘捏了捏冰凉的手,“怎么一下子天这么冷了……我算了一卦,小沅箫和光头吴相克,是要吃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