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娘去扶她,“你起来,你先起来说话!”
王氏身子跪在那里不动,急忙忙地破涕为笑,喜不自胜地拿眼看梁羡玉,“梁家大姐快看,李阿娘这就算答应你了,你快说行不?过去是我对不住你,只要你现在愿意说,要我做什么都行!”
梁羡玉忍着,再问了李阿娘一句,“阿娘是这个意思吗?”
李阿娘嘴唇发颤,脑子糊成一片,愣愣地将梁羡玉叫了过去,手摸上了她的鬓角,摸到有温度的脸颊,心里哪一处被猛地一击,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叫人扯拽出来般,忽然泪流满面。
到了这个年纪,失夫失女又失子,只想一咬牙、一跺脚,就去见那些在地底下最亲的人。
可眼前这个人,不惜代价拉住她的手,要她别走。
一圈人见她哭了,却不应下,急得催她,“您快说呀!梁家大姐是好意,您只应下就是了!”
良久之后,李阿娘终于点下了头,众人一片欢呼,都看向了梁羡玉。
梁羡玉拿出手帕给李阿娘擦眼泪鼻涕,硬着声道:“您放心,我说到做到,说去找兄长,决不食言,您等着。”
安置好了李阿娘,她坐在方桌边,组织了言语,说了一通如何借解库之势要回银子。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外厢忽有道声音,紧随其后的,是里正佝偻的身躯,连冲带撞地闯了进来。
梁羡玉见他这般苍老落魄,眸光微闪,但想到他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偏见,直接道:“我只说法子,是真是假,愿意用还是不愿,都由你们自己决断,我不会插手。”
里正身子死死定在了那,想起自己对她几次说的话,老脸羞惭成灰败一片,上前沙哑着声道:“以前那些话,都是我说的不对,梁家大姐大量,看在我快要入黄土的份上,原谅我一回。能不能从解库里要回钱事关我们的生死大事,我在这里多问一句,并非怀疑你,原是我自己无能,什么法子都想不出来,所以想问明白。”
早这样不就好了?偏要为了自己的几两面子,对她那样阴阳怪气的!
梁羡玉哼了声,也不管他是不是人在难处的低头,反正自己也不是为了他做这些,听他有悔改意也就放了一马,说起为何能去解库要钱,“马行街解库身后是相国寺,我们若去那里要,他们虽能扯些合乎律法的道理——比如他们与孙三有契,孙三与你们有契,契上的东西却一个是镯子、一个是猫,两不相干,或者再比如孙三拿的钱未必是我们给他的那一笔,毕竟钱上没做标记,在谁手里便认作是谁的——但这些,都与你们无关。被人骗的外乡人,连吃饭钱都没有了,还不准人闹一闹吗?解库背后是相国寺,佛家说扶危济困,他们如何能置身事外?只要经由这些寺人之手,把事闹到衙门去,一切便都好说了。”
听到这里,里正才算真心服了她,心里再也没有迫于情势低头的屈辱,毕恭毕敬地向她行了个叉手礼,老泪纵横,“我在这里,先替乡里人谢过梁家大姐救命之恩,不管成与不成,乡里人都一辈子念着你感激你。”
梁羡玉被他说得起了身鸡皮疙瘩,不习惯他这样的作态,还不如之前的目中无人呢……赶紧含混了一句过去了,和他商量起明日的安排来。
……
次日,雍王府大门前迎来位不速之客,穿着圆领的宽袖长袍,直角幞头裹在脑上,一眼就知是衙门中人。
守在门前的禁军将人拦住,照例问了几句,向内通传“三司度支推官到了”,不一会儿,通传之人归来,将三司度支推官请了进去。
到了须弥堂外,三司度支推官端了端衣冠,打起十二分精神,这才跟了容貌清丽的王府侍女进去。
雍王赵释坐在堂上,手中一本经书,博山炉内梵香清淡,雅净庄重,如身在禅室般。
三司度支推官叉手行大礼,“臣拜见雍王殿下。”
赵释将书翻过一页,眼神落在书上,“有何事,请说。”
越是受礼重,三司度支推官越发凛起神道:“自京东东路的一股流民,聚众在马行街解库前闹事,人数不少,开封府尹不敢轻易决断,派臣来求殿下示下。”
开封府尹官职不低,亲自来雍王府求见,难免惹得朝中风言风语,若有一个中间人牵线,事情就好办很多。
赵释将书搁在膝上,眼皮微抬,“你说他们闹事,闹的什么事?又为何在解库?”
三司度支推官忙将流民们无端向解库要钱的事说了,还为解库抱屈道:“这可是无妄之灾,哪里能想到一个镯子背后牵扯出这么一大批受害之人?不过就算这赎镯之钱是那孙三骗来的,解库的规矩就是收了钱后归活当之物,物归原主,行内皆是如此,偏生他们这回运道不好。”
运道不好?
赵释看了眼他,语气淡淡,“祁大人,你口中流民,想要什么?”
祁推官不假思索,“钱!”
赵释觉得提点到这里已经足够,继续拿起书看,“那就把该给的钱还予这些苦难之人,平此风波。”
祁推官惊讶道:“殿下的意思是,要由解库出钱平息此事?”
赵释手上动作顿了顿,只觉这里毕竟没有佛寺清净,人事交杂,许多事要说得透彻,不然便要歪曲了本意,有些无奈道:“由开封府尹审理此案,可解难纾困。”
祁推官明白过来,这是要让衙门把孙三骗人的案子审清楚,不必再抓着解库不放,是他猜错了雍王之意,也不知在雍王殿下眼中,会不会将他看得愚笨……不过想到解库,他还想起件事,忍下不安开了口道:“还有一事须回禀殿下,带头闹事之人里有一小娘子,解库里的人说是此前来应过聘、没应上的,猜她为私仇怂恿众人,要陷解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