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承受不了一个人的寂寞!他到了河滩,找来了石头,明明没有吃东西,手上的力气却很大,他一个劲地锤着布袋里的黍子,一直锤呀锤,直到手臂酸痛也不停止。
黍子壳被锤开了,但里面的黍仁也被锤碎了许多,阮清扬开始一粒一粒地剥壳。
太阳逐渐下山了,在河里倒映出美丽的金光,河的对面是成片的野百合,绽放着白色的花朵,纯洁而又热烈,寓意着重新获得幸福。
一个人究竟要怎样,才能像鸟儿那样飞过千山,直看山河万里,而不是被鞭策着走在路上?一个人究竟要如何,才能游过万水,纵观荣枯幻化,而不是看着自己一天一天憔悴下去?一个人,要如何,才能获得众人口中的幸福,是身着精贵的红色罗裙,还是头戴金钗银凤,寄人篱下,看人眼色,为着他们口中保证的“荣华富贵”“前途似锦”?
亦或是,就那样,一直堕落下去,只希望日子快点过去,自己则一无所顾地奔向死亡?
阮清扬身体不住地发颤,他受够了寄人离下,他受够了看人眼色!他相信世上有许许多多像少女那样善良的人儿,他要回归到他们中间去,他要远离那些烂人!
不,世界上哪里都一样的,没有人会永远地包容你,你若是一滩烂泥,没有人会愿意拉你一把的!
不,我不是烂泥!我能弹琴,我能做衣,我有一己之长!
我有我想要爱的人,我会尽全力去爱他,哪怕我们相处的日子已经不多,哪怕他会先我一步投入死神的怀中,可是只要我们在一起,只要我还记得他,我就不会寂寞……
阮清扬想着爷爷还在老榆树下等着他,就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太阳就快要完全沉下去了,河边的树木都被笼上了一层黑影。
阮清扬给布袋子打上结后,就弯着腰在河滩上找石头。
他在寻找一种白色的石头,小时候他经常拿着两块这样的石头玩,只要两相敲击,就能擦出火花。
回去的路上,他唱起了歌来,歌声在无尽的夜色中缥缈回荡。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 ;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
阮清扬回到老榆树下后,如愿地给董大爷做了一碗黍你粥,董大爷乐呵地笑开了花。
竹林这边,柳细雨、二福,孟鸣秋三人一人占了一个凹槽睡觉。
“哎呀,我还有点怕呢,这是我们第一次分开睡。”柳细雨打趣道。
“小姐,以前我们三个要么直接睡在草地上,要么睡树上,现在有这天然的石床,你还不满意啦?”二福反问。
“唔,不是说‘行旅在外,结草为枕’吗?我还缺个枕头,二福你明天给我织个草枕来!”
孟鸣秋难得开口了:“细雨姑娘,‘结草为枕’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指的是在旅途中在僻静之处落脚歇息。”
“是这样啊……”柳细雨尴尬地笑了笑。
“孟鸣秋,”柳细雨和孟鸣秋处久了习惯直呼其名,“你来和我玩飞花。”
“不来。”孟鸣秋一口拒绝。
“小姐,我也可以!你以前背不到的我全都背得到!”二福激动不已。
“二福,你,确定吗?”
“小姐也太看不起我了吧,小姐当初三个月都背不下的《离骚》,我半个月听着你在书房里大声念就会了!”
“二福!不要炫耀你的记性!”柳细雨压低了声音说。
“来就来,接‘竹’字。”她又补充道。
二福先来,他还郑重地清了清嗓子:“林断山明竹隐墙,乱蝉衰草小池塘。”
柳细雨:“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
二福:“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柳细雨:“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对得肚子里都没了墨水。
孟鸣秋突然冒了一句: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四周从此再也没有人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