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森林的雪终年不停。
郁岁微眯眼眸,于风雪中,有人提灯,有人执伞,有人等她。
“贺兰安。”她叫他的名字,一手提着剑,一手上前拥抱他。
“咣当——”
少年手中的琉璃灯坠落在地,烛火在雪地中寂灭,他的心却生生不息,这是郁姑娘第一次如此主动,明明白白说爱他。
贺兰安难以形容这种感觉。
他弯了弯唇角,将她搂的更紧,下颌轻轻埋在她的肩窝,任风雪簌簌,长夜漫漫。
郁岁再次问道:“若我飞升了,一去不回,你会如何?”
贺兰安认真回答:“我会疯掉。”
他不会殉情,也不会一蹶不振,在她面前示弱只是想多博几分怜惜,实际上,他早就做好了郁岁回不来的准备。
她要是飞升,他就把天捅个窟窿,她要是身陨,他就再把她救回来,殉情是废物才会做的事。
他轻声道:“谢谢你回来。”
郁岁借着月光仔细打量他,少年把自己裹在漆黑的斗篷里,在冰天雪地里一眼就能被看到。
塔中的时间流逝与外界不同,他大概等了她很长时间,眉眼有些憔悴,下巴隐约可见青色的胡茬,漂亮的眼睛微微泛红,像个小寡夫。
郁岁抬手,用指尖轻轻擦了擦他颊边的风雪:“等我这样的人,很辛苦吧。”
她这样的女子,从来不会把情爱排在第一位,爱她是件很难的事。
贺兰安摇头:“岁岁,我愿意的。”
我爱你,所以希望你更爱你自己。他牢牢牵着她的手,不肯放。
这是他用了两辈子,历经千辛万苦才追到的姑娘,只要她心里有他,有多少并不重要。
正如司空昱所说,郁姑娘吧,妥妥事业脑,是不服就干的狠人,她最多能在情爱一事上投入百分之十。
但她的百分之十都给了你。
你还想要什么呢?
司空昱劝他,男人要知足。
这话不假,对贺兰安而言,她的百分之十远胜过其他人的百分之百,倘若她真的把情爱放在第一位,那就不是他认识的郁岁了。
妘妙也好,郁岁也罢,本质上都是一样,不服命运能定人生,不拘泥于小情小爱。
能得这样的姑娘几分喜欢,是他三生有幸。
贺兰安道:“我们回家。”
*
迷雾森林外,一群老熟人在等候,看见郁岁皆面露喜色。
轩辕青城首当其冲,她推开司空昱递来披风的手,迎着夜里的清寒走到好友面前,眼眶含泪,朝她笑道:
“还以为此生不会再见。”
郁岁伸出双臂,回以拥抱:“怎么会?只要你不嫌我烦。”
轩辕青城仰头,抹了抹眼角:“回来就好,我原本想替你护法,但被人捷足先登了。”
听言,贺兰安挑了挑眉:“怪我。”
唉,小丈母娘真是难伺候。
他朝瞎子道长使了个眼色,也不管司空昱能不能看见,反正意思是:能不能管管你夫人?
别老抢我夫人。
司空昱在那边装死,同样装死的还有裴如影,见郁岁回来,他松了口气,渡劫这种九死一生的事,只盼神明能多眷顾她几分。
裴如影满头白发,也想多看故人几眼,却又没有立场,只能站在郁妙和谢琅等人身后,装死。
郁妙如今已能独当一面,她也算是郁岁亲手养大的玫瑰,身上有她的影子,剑法像她,心性像她。
当初胆怯的笼中雀,收起了乖巧,软弱,也不再爱哭。
郁妙成为了不需要依靠郁岁也可以坐稳家主之位的掌权人,修为和手段也不输男子。
郁家上下被治理得井井有条。
她和女师叔芙蕖一样,如天下女子那般,在各自的领域发光发亮。
正如郁岁所说,真正的公平,不是要给女子优待,只要给女子和男子一样的机会,她们就会更出色。
因为男子天然享受着性别带来的优势,能在各行各业有话语权,女子想上位要更难,因为难,所以女子更努力,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
于是,郁岁成为上位者的意义就在于,她能给女子和男子一样平等的机会。
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一系列举措推行后,就连偏僻的小山村也不再弃l养女婴。
女婴和男婴一样都有活下去的权利,这其实是最基本的公平。
……
郁妙收回思绪,朝身边的玄衣青年道:“小师叔不过去吗?”
江随那个显眼包可是抱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七过去找郁岁了,他借着小七这个唯一的徒弟,很容易跟郁岁套近乎。
谢琅摇头,他这样清冷的人永远学不会江随的热烈和招摇,也永远在爱里晚了一步。
郁岁的眼里早就没有他了。
回头看,轻舟已过万重山。在她只看得见他的时候,他碍于预言,亲手推开了她,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软弱?
他克制自己,活得约束且压抑,心里又明明很在乎,想对她好又不敢对她好,一颗心这样拧巴,就注定了今日的错过。
谢琅轻轻笑了笑,眉眼似冰雪消融。
贺兰安能赢,是因为不管发生什么,他都毫无顾虑,毫无保留地爱一个人,执着且不留退路。
他输了,心服口服。
谢琅最后看了一眼被人群围拢的女子,她熠熠生辉,笑容明亮如初见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