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捉到对方略微停顿的身形,很快就扭过脸,和周围的人聊起来。
许澄奕就站在灯光下,无处可遁。
愣了半响,有人提醒继续啊。
所有人的目光又回到他身上。
姚昕捧了杯酒,拿到唇边轻轻摇晃,并没有喝。
她整个人倚靠着沙发背,不言不语。
许澄奕在周围的催促声中开始解第三颗纽扣。
他的手指变得更加不敏捷,僵硬,不听使唤。
头顶的旋转灯将灯光打到对面,许澄奕看清了姚昕的脸。
她眼底眸色渐深,一张脸面无表情,只是淡淡看着他。
许澄奕想起初次见面,姚昕在走廊里借着灯光靠近,脸上挂着笑容问他是不是酒气很重。
她的笑容是明亮的。
在马路边,她偏头问他有没有听到?
她的笑容是温柔的。
在赛车场,赢了比赛后,她笑着振臂高呼,吻向他的唇。
她的笑容是耀眼的。
姚昕对着许澄奕总是挂着笑意的,但是这一回,她并没有笑。
许澄奕的心里弥漫着一股害怕,犹如波涛汹涌而来,溺毙了他的整颗心脏,混合着海水这感觉顺势而上,淹没了他的大脑和全部想法。
许澄奕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来气了,他被困在岛上孤立无援,是他亲手斩断了递来的唯一一束光。
“我还有事,先走了。”
姚昕终究没喝那杯酒,说了这么一句便提着包走了。
女人经过的时候,少年摒住了呼吸,他听到了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咚咚咚——身体里就像有面中国大鼓,一下一下砸得他血液迸溅,骨头生疼。
桌子上留着姚昕没碰过的酒,它笼罩在黑暗里,是被人抛弃的。
他如同那杯酒,也是被厌弃的,而这一切都是他作茧自缚。
许澄奕几乎来不及多想,夺门而出。
方侯追出来喊他的名字,但是他全都听不见,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身影。
许澄奕跑到电梯口的时候,门正缓缓合上,他狂按按钮但是无济于事。
透过逐渐缩小的门缝,他对上姚昕的眼睛。
里面是满满的失望。
许澄奕疯了似的冲向安全通道,疾步向下。
停车场车辆爆满,但是空旷。
姚昕的高跟鞋踩在地上还有回声,距离车子还有几步远,她解了车锁。
在手握上车门把手的一瞬间,她感受到后背带来的灼热。
滚烫的身体贴着她的后背,姚昕整个人被环住,身上有浓得散不开的酒气。
“放手。”
她耐着性子说道。
环在腰上的胳膊松了松,但是并未将她完全放开。
姚昕也不回头,也不说话,任由少年抱着自己。
车库的灯光微弱,投下两道阴影在地面交缠。
两个人都没说话,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在空间里被不断放大。
半晌,姚昕感觉后脖子有温热落下,落在皮肤上。
“姐姐,我错了。”
许澄奕的声音带着鼻音,染上厚度。
他喃喃着又重复一遍“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
姚昕叹了一口气,握着少年的胳膊缓缓松开,转身看着眼前的人。
少年的眼睑染上红,瞳仁蒙上泪珠,如同被雨水打落的梨花,惹人怜爱。
姚昕抬手,握着少年的脸,用两只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擦拭脸颊上的泪痕。
“错哪儿了?”
许澄奕吸了吸鼻子“错在不该再来凯悦。”
“还有呢?”
“不该什么都满着你。”
许澄奕记得姚昕和他说,希望他不要过早折断自己的翅膀,失去日后翱翔的资格。
是他辜负了她的期待,是他错了。
两人坐进车里,姚昕马不停蹄打电话,沟通脑部专家回国的事宜,还有安排病房,一连打了好几通电话。
许澄奕就静静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看着她。
过了很久,姚昕挂断电话,靠在椅背上长舒一口气。
偏头看着许澄奕问道“为什么宁肯找淮池也不找我?”
“我怕太麻烦了。”
许澄奕不想麻烦姚昕,他不想显得自己像个累赘。
姚昕笑了下,抬手摸着少年的耳垂,细细揉搓。
“和你有关的在我这儿都不是麻烦。”
姚昕给桑卓打了电话,将赵示岚转到了单人病房,并且给陪床的许慧丽安置了一张弹簧床,方便照顾老人。
手术安排在了后天上午九点钟,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了,甚至姚昕还请了专业的护工二十四小时照看。
许慧丽在手机那端连连道谢,许澄奕终日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下。
“走了,我现在送你回家。”
许澄奕看着姚昕的眼睛,突然冒出一句
“我没有家了。”
他早就没有家了,现在住的地方是姑姑的家,堂姐的家,甚至可以是奶奶的家,但唯独不是他的家。
那个房子没有任何能容纳他的可能,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外来者,异类。
“姐姐,我现在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