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七点的天像是拿硬纸板剪出来的,涂了一层微暗的蓝,压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上,有一种不真实感。
在落地玻璃背后,人群依旧挤作一团,电子屏上的取餐号列了满满两行,有耐心告罄的,拎了餐就往外走,服务员在吧台后高声嚷着“请出示取餐码”,声音反被客户不满的抱怨淹没。
明迟手腕上挂着星巴克的纸袋,从人头攒动的门店里挤出来。
她单肩顶开沉重的玻璃门,一张脸微微上扬,皮肤晶莹如玉。
她颈上挂着一个空的相机包,挎包反背在胸前,艰难地举起手冲季云青晃了晃。
季云青蹲在马路牙子边上,守着学院的宝贝器材。
季云青的脸已经晒得红扑扑的,头发打着绺黏在额头上,鼻梁上的眼镜不断地下滑。
“喝咖啡。”
咖啡杯递到了她的面前,水珠正顺着杯壁往下滑。
季云青有气无力地道了谢,吨吨灌下去半杯冰美式。她指了指橱窗背后黑鸦鸦的人群:“买个星巴克都要排这么长的队,这个日子还是不要过了好了。”
明迟也累的够呛,毫不顾忌形象地往地上一坐,从自己的背包里摸出水杯,咬着吸管,含糊不清地附和季云青两声。
她刚找店员倒了半杯热水,混着自己的半瓶矿泉水,兑出来的温度刚刚好。
季云青警觉地盯着她那个胖乎乎的水杯:“你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明迟含着吸管,嘴唇翕动:“枸杞菊花茶,清热降火的。”
“保温杯里泡枸杞,明迟,你完了。”季云青一脸的痛心疾首,“你已经脱离我们都市丽人队伍了。”
明迟眨了下眼睛,不紧不慢地反问她:“我们新闻民工跟都市丽人有过半毛钱关系吗?”
季云青狠狠地噎住:“扎心了老铁。”
她俩是大学同学,明迟大四时休学了一年,光荣地成了本届唯一一个“留级生”。季云青本校直研,接着读新闻系。
专硕没宿舍住,她在校外租房子住,刚好拼到了明迟这么个室友。
这阵子季云青课业加实习忙得晕头转向,病急乱投医,把刚写完毕业论文的明迟拉来帮忙拍作业。
明迟手机嗡嗡地震,她包里装了一堆零碎,不知是哪个金属件发挥了扩音器的作用,邮件提示铃硬是震出了夺命连环call的效果,听得季云青心惊胆战。
“快看看,是不是什么重要消息?”
“别紧张。”明迟不紧不慢地把杯盖扣上,她表现得出离淡定,“天塌了也让老板先顶着。”
她盘腿坐着,把背包搁在膝盖上,慢悠悠地拿出她包里的一堆零碎。
季云青替她接着:“你心态真是出奇的好。”
餐馆里循环播放着广告语,时而被尖锐的鸣笛声盖住。
明迟从包里找到手机,垂着眼睛,扫过工作邮件内容,闻言又挑起眼皮看她:“是么?”
“难怪你是我们这届的第一。”季云青补充。
“这两者可没有逻辑联系。”明迟眯着眼睛笑,她的眼尾上挑,像一只狡黠的猫,“只不过成功学归因都喜欢讲主观性。”
她用掌心敲了下额头,然后发出“哇哦”了一声。
“怎么了?”
季云青小心地觑着她的脸:“好事还是坏事?”
“墨菲定律。”她点击查看邮件内容,脸色不好也不差,“工作上出了点意外。”
“不是吧!你现在要赶过去吗?我给你叫车……”
季云青着急起来,传媒业的头条守则——always on call,对实习生也不见得放宽标准。
“先不用。”
明迟扔下这句话,一目十行地读完邮件。
她滑动屏幕的动作很快,眼里的情绪说不清是戏谑还是什么。
“那个综艺节目……”她开了话头,抬起眼皮看了季云青两秒,跟她说,“Emily不满意我交的方案,已经找了新人替代我。”
“她疯了吧?你诶,F大新院的国奖得主,来给我们这个小综艺写脚本,overqualified好吧?”季云青气不顺,翻了个白眼,“她眼睛长天灵盖上算了。”
明迟把手机熄屏,缓慢地捋着思路。
Emily这波操作确实很有问题,当初明明是综艺缺人手才找上她,这会儿又挑刺内容质量,怎么看都像是故意找个由头要把人开掉。
她又得罪到哪尊大佛了?
明迟在心里列出一串名字。
这个行业消息没那么灵通,要想这么精准地把明迟找出来开掉,必须是和影视公司有直接联系才行。
祖母不会,小叔不至于。
总不会是……
“云青,这档综艺的主投资商是谁?”
季云青答:“立钧啊,就是做了好几档爆款旅综的那家。”
立钧和他没关系。
也对,哪个投资方会闲到插手实习生的工作呢?
明迟坐在路肩上,看着车道上一排自行车掠过去,带起一阵温热的风。
她眯着眼睛不说话,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季云青发信息问了人,同时问她:“你以前跟过立钧的项目吗?”
“没,去传统媒体实习得多。”
季云青手机震动,对方的回复进来了。她无奈地说:“我要是有熟人,倒是可以争取一下机会。可惜这次的团队都是从北京总部空降的,实在是没我插嘴的份。”
季云青越说越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