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开了晚高峰,道路终于通畅了起来,两人在地铁口坐进了出租车,一路绿灯,顺畅开进了大学城的酒吧街。
夜幕之下,灯牌闪烁着各色光芒,整条街道犹如暗夜中浮动的溪流。街两侧种满了梧桐,绿叶纷纷落下来,堆叠在路肩上。
季云青从出租车上下来,她的镜片上蒙了一层白色水雾。她仰着头,在朦胧的视线里辨认周围的环境。
明迟从另一边车门下来,听季云青惊呼:“明迟,你把饭店开在这种地方吗?”
这一嗓子招来了不少目光,有好奇的,也有戏谑的,自然也有不怀好意的。
明迟对这些目光早就习以为常,她碰上车门,动作稍稍停顿:“我可从来没说过我开的是饭馆。”
“啊?”
明迟从手腕上褪下一根皮筋,把马尾拢成一个丸子头顶在头上,然后不紧不慢地扔下新的一句话:“我开的是酒吧。”
明迟的面庞就像是一件精美的瓷器,此刻被五彩斑斓的灯光照亮,显得底色更好,洁白无暇。
“你?”季云青错愕地瞪大了眼睛,“明迟啊明迟,你可真是给了我太多惊喜。”
明迟歪头,她笑起来唇边勾出弧度,整张脸立刻生动起来:“你不喜欢惊喜吗?”
季云青还没回过神,脸色处于震惊状态,没想明白明迟是怎么跟这条街扯上关系的。
酒吧街位于大学城的边缘,窄长的一条,整个区域都自带厚重的底色,酒吧街偏偏长成了一捧野玫瑰,透出一股自由不羁的气息。
“你不太了解我。”
明迟的影子被路灯光拉得很长,她单肩背着器材包,轻车熟路地走在前面。就像她很多次背着乐器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和逆向驶来的自行车擦肩而过。
“我以前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明迟说这话的语气并不伤心,只是很平静,“大多人都喜欢从前的明迟。”
一整条街道上的地砖有些陈旧,偶尔有几块松动的,踩上去引起让人心慌的颤动。季云青一脚深一脚浅地往里走着,想起念本科时的事情。
F大的新院分很多小系别,明迟念新闻,季云青念广播电视,但大家都要一起上通识课。
她偶然间听人说起,新闻系有个性格很酷的女生,她也听说,那个女孩长得很美。
季云青预设过很多张面孔,但明迟和她想象得终归不同。
她见到明迟时是个雨天,教授留了小组作业,明迟跑到讲台上拷PPT,她穿了一件七彩的条纹毛衣,配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金色的头发挽在脑后,她明媚得很,好像一株野百合。
邻座的朋友跟季云青讲,这就是明迟。
季云青心想,这才是明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那些关于她的传闻。
“我以前的生活……比现在精彩得多。”明迟顿下脚步,对季云青打了个响指,“我想你是不会讨厌的。”
在她的身后,坐待天明的招牌久未修葺,银色的灯带粗糙地勾勒出“坐天”两个字,很有几分疏狂的气质。
站在门口的服务生一身黑T,一头脏辫,肩胛骨顶在墙上,眼皮没力似地搭着,正在往客人手背上敲荧光色的图章。
“我们到了?”
明迟抬起下巴,肯定了她的猜测:“就这地儿。”
一阵夜风突然涌过来,将暑气和躁动的歌声混在一起,蒸腾着冲上夜空。
季云青觉得有股热气从脚跟窜起来,她跃跃欲试地打量黑漆漆的门洞,又缩回脖子:“这里真的能吃饭啊?”
“饭有,歌有,酒水饮料也有。”明迟透过现象看本质,一眼就看出她怂了,“之前进鬼屋的时候胆子不是很大吗?”
“那不一样。”季云青自有一套歪道理,她说,“咱们唯物主义者不怕牛鬼蛇神,但挺怕坏人的。”
“你可太有意思了。”明迟乐不可支,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肚子都笑痛了。她笑完这一阵,才喘着气对季云青说,“放心吧,这地方要是有坏人,我早就被警察铐走了。”
明迟提了一把背包,她眉形利落,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盯着季云青瞧:“云青,我要饿晕了。再不走,这家店可就要没有老板了。”
话题又偏回了吃饭上,季云青的肚子配合地发出咕噜噜的叫声。明迟见她表情松动,赶紧撺掇她:“走啦,吃饭吃饭。”
站在门口的服务生懒洋洋地冲她们抬了下手腕:“要章吗?”
“给我敲一个。”明迟娴熟地把手臂伸过去,在章覆上手臂的时候问话,“今天庞浒在吗?”
服务生原本低着头,闻言,仰起脖子觑她的脸。
过了那么几秒钟的功夫,服务生又靠回了墙上。
“在啊。”服务生嘴里含着棒棒糖,肩膀塌着,“迟姐,真是好久不见。”
他打量着明迟的装束:“最近换风格了?”
“是啊,今天是新闻民工风。”明迟抽回手臂,扯了下自己的印花T恤,“一身的苦逼气质。”
“老板,你改天穿个破麻袋出门,人们也只会当你是在表演行为艺术。”服务生跟她讲玩笑话,“这儿还是老样子,你熟。”
“可不是。”明迟指了指灯牌,“我上次来这玩意就不亮了,咱能修修不?”
“胖哥说经费不够,没钱修。”
“你听他说鬼话,我每个季度都倒贴钱,还能在一灯牌上抠抠索索?”
服务生大笑起来:“这才是我认识的迟姐。”
陆续有几个人走进来,明迟冲服务生挥手告别,荧光色的图章也随之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