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杜鹃回到秋曦瞳身边不久后,宫里的梅皇后突然病重了。
德正二十九年,梅皇后病得不轻,并且拒绝太医为她医治,生怕因为医不好自己而让皇帝降罪下去。
甚至她在弥留之际,还哀求皇帝一定要以德服人,大赦天下,这才配得上他年号中的“德”字。
秋曦瞳接到梅皇后病重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启程回京,一路上走走停停,差不多一个月才走到京城。
梅皇后见到自己唯一的女儿,终于是精神了些,可是见着秋曦瞳瘦弱苍白的面庞,又是难过得眼泪汪汪。
而就在见到秋曦瞳的第二天,梅皇后就平静地去世了。
秋曦瞳这才明白,梅皇后大约就是听说了她要来看她,吊着这最后的一口气等着她吧,前一日的精神百倍,不过就是回光返照。
她穿着素净的白衣裳,头上簪着白色的小花儿,把凤鸣宫里里外外都走了个遍,也都看了个遍。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母亲的地方,也是她一直以来的归宿。而如今,那个能带给她内心平静的人,已经不在了。
曾经她在父皇寿宴上闹事,是梅皇后给她兜着;后来她被塌下来的宫殿压在下面,也是梅皇后不管不顾地说一定要救她。
梅皇后几乎从来不为其他的事太过上心,每一次的忧心忡忡,都是因为秋曦瞳。
她不曾埋怨怎么穿越到了这个时代,因为这个时代有她的母亲在。
坐在她未出嫁的屋子里,看着这里熟悉的装扮,秋曦瞳一个人孤独地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膝盖,不自觉地哭出了声。
这个屋子还保留着她出嫁前的模样,甚至连桌上的杯子都是当年的那一只,杯柄上的点漆被她摩挲得都有些掉了。
梅皇后一直将这里收拾得很好,甚至她可以随时回来小住一阵。
只要梅皇后还在,哪怕她已经嫁了人,她也觉得自己个还没长大的小姑娘。
可如今,她失去了这一层庇佑。
在寝宫里独自哭了不知道多久,她突然感觉到自己靠上了一个温暖又结实的肩膀。
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靠过这个肩膀了,但是那熟悉的味道却让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而她在这一刻才知道,其实她从来没有放下过他。
秋遇安长叹了一声,轻轻拍打着秋曦瞳的肩膀。
他看着这满屋子熟悉的装扮,突然间也有些感慨。
那是他从锡兰回来的夜晚,他就坐在这张桌边,也就是那一刻,他对身边的这个女子心动了。
时过境迁,当年的他们怎也不会想到,多年后他们都会各自成家,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从此天各一方。
秋曦瞳哭累了,睁着肿得像桃子一样的眼睛问道:“你怎么来了?”
秋遇安道:“找遍了宫里也没见着你人,这种日子你除了在宫里还能去哪呢,于是便来凤鸣宫看看。”
秋遇安早已从一个少年蜕变成了青年,他的眼神如一口古井一般毫无波澜,深沉得像要将人吸进去般。
本来就难以让人看透的少年将军,如今更是已初具了一代帝王的影子。
这么多年不见,他心里对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
秋曦瞳突然想开口问一问,可是她害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问出来。
“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秋遇安主动开口问道,“苏公子待你很不错吧?江南冬天也是很冷的,记得…记得保暖……”
秋曦瞳垂下了眼帘,低低地“嗯”了一声。
梅皇后不在了,她最牵挂的人也就不在了,仿佛横亘在她与秋遇安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也不在了似的。
此刻她需要一个依靠,她需要一个能为她遮风挡雨的人。
她不在乎他是不是屠了一整个锦云村,瘟疫爆发在即,也没有别的办法不是吗。
她不在乎他是不是为了自己的野心而间接放任方家覆灭,朝堂斗争本就是你死我活,方家大约也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她也不在乎他是不是娶了她的好友,他是不是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这些都是他没法反抗的东西。
她突然什么也不在乎了。
如果秋遇安再次开口,问她愿不愿意去漠北,这一次她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或许会很对不起苏公子吧,他什么也没做错,又悉心照顾自己这么多年,自己身子越来越差,也一直无所出,他却几乎是十年如一日般地照顾着她,没有另娶,也没有任何怨言。
但是她还是不在乎。
不知道自己的身子还能撑几年,总之大约是时日无多了,自己总是背着许多负担活着,想拯救这个,想拯救那个的,可是到头来,她谁也没能拯救得了。
倒还不如在人生的最后几年,不管不顾地,开开心心地过一段,免得他日到了阎王跟前,满肚子都是后悔。
“你过得好,那便好了。” 秋遇安道。
他伸出手,用指腹抚过了秋曦瞳的脸颊,为她拭去了眼泪。
秋曦瞳回问道:“你过得应该也很好吧,我听说怀瑜他们…懂事又可爱,就是不知道他们长得像谁呢。”
秋遇安道:“怀瑜生得大约像我一些,趁着这会儿都在京城,过几日带他们进宫来看看你,你跟王妃…也很多年没见了吧?”
秋曦瞳又应了一声,思虑再三,她还是将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以秋遇安的个性,他想要自己跟他走的话,他一定会说的吧,他连自己大婚那日都要如此提议,他不会压着什么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