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也冷,她从包里掏出羊皮手套一一戴好,盘算着家里可能会缺的东西。
照母亲那个喜欢凑合的性子,估计家里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话,要买的东西就多了。
颂音望望脚上的平底皮鞋,心想,幸好没穿高跟鞋,不然东跑西颠,脚还不断了?
她捏紧手包,在脑海里列出采购名单,列完又想,要不还是回家看过再说,不然莫名其妙拎一大堆东西,妈又该说我故意在她跟前显摆。
离娘家越近,颂音心提得越高。
她跟母亲江华韵的感情向来不亲厚。
因为她不是江华韵生的。
江华韵身子不好,无法生育,父亲为延续子嗣,找了个唱曲的以先斩后奏的方式怀上了她。
江华韵知道后,狠狠跟父亲闹了一场。
闹完,又忽而反省是自己不能生,就当借腹生子了。
因此她说只要孩子,绝对不许大人踏进何家的门。
父亲明白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于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颂音生母在乡下度过孕期和生产,生完第二天,颂音就被抱回城,自此母女俩再没见过。
颂音幼时体弱,胃口极差,总不肯好好吃饭。
身边的老嬷嬷就会掐着她的胳膊咬牙切齿地骂:“做什么小姐派头!个婊.子养的!”
颂音一直不明白老嬷嬷为什么这样说,后来大些听仆妇闲谈,才知老嬷嬷的丈夫和儿子都先后被婊.子养的勾走过魂魄。
也是那个时候,颂音知道了自己并非江华韵亲生。
仆人待颂音不好,父亲和大伯在外做生意,常年不在家,而江华韵嫌她是个丫头片子,不值钱,对她也淡淡的。
颂音知道自己不讨江华韵喜欢,从小就识相地不去她跟前露脸。
说起来,江华韵也没虐待过颂音,只不过是对着颂音常年没有笑模样,但很神奇的,颂音见了江华韵的冷脸,就怕得手抖腿抖。
到了何家新租的小院,颂音深吸一口气,敲了敲光秃秃的木门。
很快门从里打开,露出一张陌生的丫鬟脸。
“这位……夫人,您找谁?”
丫鬟靠着门,小声问。
颂音拧起秀气的长眉,妈又换下人了?
她沉了脸说:“我妈呢?”
丫鬟瞧瞧颂音的脸,似觉得眼熟,想了想,眼前的夫人和出嫁的大小姐房间中摆着的老爷小像有几分相似,便机灵地让开门,“大小姐,太太昨儿和人打了一夜麻将牌,还没起呢。”
颂音闪身进去,望着灰扑扑的小院,叹口气,“家里还有别的伺候的人没有?”
丫鬟道:“还有个做饭的老妈妈,正在后院烧水呢。”
颂音吃惊,“家里统共只有你们两个人啦?何管家呢?”
丫鬟也叹气,“太太常闹心口疼,说家里人多,她见了就烦,便把管家伯伯他们轰走了。”
颂音这下彻底无话可说了。
她打量完几乎空空如也毫无年气的小院,心里又苦又悲。
何家当年在允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富庶人家,谁能想下坡路竟走得这样快呢?
见小丫鬟盯着自己,颂音打起精神,笑说:“家里没办年货吧?走,咱们出去买东西,不管怎么说,年总要好好过的。”
小丫鬟指指上房,“太太醒了叫不到人,要生气的。”
颂音安抚道:“不怕,我妈熬夜打了麻将牌,不睡到中午是不会起来的,在她醒来之前,咱们肯定就回来了。对了……把厨娘也叫上吧,有些食材也得她帮着把关。”
做好小丫鬟的工作,颂音瞥眼上房,无悲无喜地走出了院门。
她早该清醒,对这个糊涂妈,根本不该抱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