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朱明路一起避开的,还有魏贺龙的约会邀请。
也不知是不是那封绝交信起了作用。
总之颂音的世界终于清静了些——除了,肚中的孩子。
过完正月,她又开始时不时孕吐。
眼瞅着她越来越瘦,肚子还总不见大,朱姐骇得要死。
劝她去医院找洋大夫检查检查,她不肯,还责备自己大惊小怪。
朱姐没法子,只好私下里喊阿福去请个大夫回来。
大夫上了门,看她好不好意思把人拒之门外。
阿福在外奔波大半天,到下午才将大夫带回公馆。
大夫把过脉,说是正常反应,不必惊慌,照例是开安神保胎药。
拿了方子,阿福送大夫回去,顺带抓药。
汽车虽在,但曾公馆目前没有进项,钱是只出不进,汽油太费,颂音就让停了。
晚间朱姐熬好药,送上楼,见颂音披件长外衣静静立在窗前,便喊一声:“太太,吃药了。”
颂音回转身,看着朱姐慢慢开了口:“朱姐,我给你和管家还有阿福开好工资,你们明儿家去吧。”
朱姐惊讶:“太太,我们哪儿做得不好,您说出来,您……”
颂音截过话头,“朱姐,我明跟你说,你家先生不会回来了。现在全城都是他的通缉令,他入股的公司、银行也都登报和他撇清了关系,因他而受牵连、受伤害的人之所以还不曾找到公馆来闹事,也是看陈司令的兵在门口守卫的缘故。”
“可时日一久,等陈司令撤了兵,你当咱们还能安稳在公馆里过日子吗?那些拆家的仆人,说起来还要算是咱们自己人。自己人看见你先生走了背运,尚且敢翻脸呢,更别说他的仇人了。”
朱姐被她说得一愣,讷讷道:“可是太太,我们全走了,您一个人怎么办呢?”
颂音道:“我在报上看有人转租单人公寓,价格很公道,我打算联系看看。”
她语调平静,神色也自然。
朱姐瞧着她的脸,却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朱姐虽心知颂音受的煎熬只多不少,但碍于见识有限,还是认为女人只要守住家和孩子,丈夫甭管走得多远最终都会回来。
“太太,您不为大的想,总得为小的想。您肚子里的孩子姓曾,曾家的孩子将来生在外头,是个什么说法呢?咱们家现下是有困难,但老话都说,苦尽甘来。先生那事,坐几年牢顶了天了,等他回来,谁还敢欺负你们母子?再者说,曾公馆毕竟是私宅,那些人……那些人要敢上门闹事,看我不报警!”
朱姐一听,颂音都已经在计划出去租房住,意识到她是认真的,这才彻底怕了。
颂音耐着性子听完,知道她对曾成然的崇拜一时半会是消不掉的,便也不勉强,只道:“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已经下定决心搬离曾公馆。你若实在不舍,你就尽管住,看你先生会不会回来。”
朱姐还要分辨,颂音不想再听,往床边一歪,阖目道:“你出去吧,我乏了。”朱姐无言站了半晌,见颂音的态度明显是拒绝交谈,就唉声叹气扭身走下楼去。
翌日清晨,颂音一起床,发现外间茶几上的报纸不见了。她没在意,照常洗漱下楼,碰着管家,问道:“今儿报纸没送来么?”
管家胡子拉碴,不修边幅蹲在门廊下吃烧饼,听见她问,忙起身擦擦嘴:“太太起来啦。报纸一早就送来了,刚看见朱姐拿着,还没送上去么?”
颂音顺着他刚才的目光看出去。
院子里,司令府的三个兵在跑操,朱明路和阿福有样学样,跟在后面跑得红头涨脸。
见她现身,他们放慢动作,大声冲她打招呼。
朱明路直接停住脚,隔着晨雾望着颂音的方向愣了愣。
颂音冲士兵们点点头,转身回屋,在饭厅见着盛粥的朱姐,不由怔住。
一夜过去,朱姐脸肿眼肿,憔悴得像害了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