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
A市的冬天不会下雪,但南方的湿气却依旧刺骨。
她下颌止不住打颤,两排牙齿互相打滑,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将画框卡在腋下,这是她今天毛遂自荐的武器,果不其然地被画廊拒绝了,顺便还受了一顿工作人员的讥讽。
“画的是什么玩意儿,XX美院毕业的又怎么样?”
“我们画廊不收你这个风格的。”
“现在生意很惨淡,很多画廊都关了。说实话,你一点受众基础都没有,我们没必要冒这个险。”
冷风拂过她身上薄薄的针织外套,后脑勺上的某个点在隐隐作痛。
今年六月份,阮清正式拿到了大学的毕业证书。半年过去了,没有一个画廊愿意和她签约。
联考状元的光环没有派上一点用场。每年都会有个状元,但不是每年都能出一个真正的画家。
她第一次租的房子是隔音非常差的隔断间。为了让自己安心创作,她搬到了现在的阁楼。
开锁入门,床上坐着一个佝偻干瘪的身影。“你回来啦?”
“柳阿姨,怎么不开灯?”
白炽灯扑闪半天,终于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柳琉脸上的泪痕。
阮清心一紧,迎上去。
“柳阿姨怎么了?是不是霍叔叔……”
一年前,霍颂确诊罹患淋巴癌。教师家庭本不富裕,很快就家徒四壁。柳琉为了给丈夫治病四处借钱,其间心酸不言而喻。
阮清义无反顾地将阮庆风留下来的那套房产卖了,替霍颂付了阶段性的医药费。但进入化疗阶段,效果一直不是特别理想。
柳琉的话卡在了咽喉。
阮清回来之前,她就将这里打量了一遍。一月的天,这连个空调和油汀都没有。楼层低得让人只能像老鼠一样佝偻,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
阮清抚去柳琉脸上的泪。“柳阿姨,我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你不会来找我的。霍老师对我那么照顾,我不会不管他的。”
“医生……医生说要进行骨髓移植,可是……怎么办啊阿清……启动金就是30万……我怎么办啊,呜呜呜——”
阮清的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住了。她从自己包里掏出五张一百,两张皱巴巴的五十,一张几乎褪色的二十。捋了捋,对折塞给了柳琉。
“柳阿姨,这些你先拿着,我再想办法。”
送走柳琉,她想起了学长学姐对自己的忠告:没钱就尽早转行,别搞纯艺术。
她将自己曾经引以为豪的作品都堆在了墙角,盖在了灰布之下。望着书桌上铺满的人体线稿,阮清拨下一串号码。
“欸——老师您好,是这样。呃……我最近手头有点急事需要钱,能不能通融一下,先预付一波稿费呢?对对对,我这几章画得差不多了。是!是。是……”
对方先挂了电话。
阮清觉得鼻子酸酸的,她叹了口气,忍住了。
对面的大楼上,一处广告牌冉冉升起。那是某国际高奢内衣品牌的宣传海报,整体成灰调颇有质感。
海报里的女人上半身穿着白色背心,露出小蛮腰和马甲线。牛仔外套滑在小臂上。下半身跪在地上,穿着解开的牛仔裤,性张力十足。
阮清细看那张脸。女人的眼神如猫般妩媚,嘴唇微张似含了一块糖。头发富有光泽,垂落蜷在地上。
光靠画面,似乎就能闻见另一种香气扑鼻的人生。
“丰唇过头了温缇。”
阮清泄气地仰躺在床上,打开手机,热搜第一写着:芭蕾王子谷雨城归国首演。
她苦笑,这两个冤家真是躲也躲不开啊。
去莫斯科的第三年,雨城在国际芭蕾舞大赛上拿到了金奖。一举成为最年轻的首席芭蕾舞男演员,被外界誉为天才舞者。这么多年一直在全世界巡演。
温缇不知为何,只在莫斯科呆了一年就回国了,摇身一变成为了当红歌星。
坊间一直流传着他们金童玉女的佳话,更有人猜测谷雨城这次回国,就是因为与温缇好事将近。
“明天的同学会……雨城会来吗?”
第二天她从衣柜里拿出前年买来的毛呢大衣,简单打理一下上面的毛球,应付上身。
她和曾经的模样大相径庭,朴素平凡,脸上没有扑粉,只是擦了点润唇膏,早就不再是那个自命不凡的少女。
空站在宴厅门前,听着里面喧闹的声响,阮清心中竟然生出胆怯。高中的时候她放浪形骸,没少得罪人,此次进去定要受千夫所指。
有一刻她想着算了,下一秒脑海中便闪过柳琉泪眼婆娑模样。
这次同学会你是带着筹药费的任务来的啊。加油阮清!她在心中呐喊。
推门进去,人声如潮,觥筹交错。目光扫视,日思夜想的身影不在,她反而松了一口气,径自幽灵般坐在一处空位上。
“哟!这不是阮清吗?差点认不出来了。”
一位长脸女人嘹着尖细的声音走到阮清身边,右手花臂托着高脚杯。
阮清抬头,原来是曾经那个高马尾。
“好久不见。”
“阮清,看来混得不怎么样啊,这么朴素不像你性格啊。”
“见笑了,和你比起来我确实太素静了。”
高马尾脸板正起来。“你什么意思。”
阮清温谦地说:“听说你的纹身店刚开业,生意非常兴隆。下次如果我光顾,不知道老同学可不可以给我打个折,让我沾沾光。”
一位身宽体胖的短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