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真实情状并非如此。”
“山宴那一夜,也无风雨也无情,没有突袭的刺客,也没有任何外来的意外,你母亲也并非遭刺而亡。”
赵乐俪怔了一会儿神,克制住涌动的心绪,凝声问道:“那么,母亲究竟为何会下落不明?”
问了此话,她掌心的力道松懈了些许,麻绳猝然就从虎口快然脱落!
赵闵刚要言语,这时候,穹顶之上惊雷滚落,杂糅着岑氏一记尖哨般的惊叫,昏晦的天地之间,刹那之间,电闪雷鸣,天光亮若白昼!
赵闵和岑氏急遽地朝下空跌坠而去!
赵乐俪一举紧紧扯住麻绳,身躯到底被拖着前倾几尺,整具身体滚碾在地,痛感传遍周身,也是在这样的时刻里,她蓦觉地面的石砖传了一阵灼烈的滚热之意。
赵乐俪用余光朝钟鼓楼下面撇去,头一眼,悉身血液骤降成了霜。
不知何时,钟鼓楼被一股熏天的烈火所吞没,底层已然是一片熊熊火海。
此间掺杂着诸多横木椽梁折裂坍塌之声,橘橙色的烈焰滚滚而来,雨侵不灭,火势犹若吞天覆地的凶兽,伴随着巨大的威压,排山倒海地朝着她倾覆而至。
赵乐俪感受到一阵堪比地动山摇般的颤晃,自己的一颗心,也在不安地摇来晃去。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一阵剧烈的胀疼。
诡谲地,眼前又重现了十余年前,寒山寺起火的那个夜晚,奔走嚎哭声、断木崩倒之声,不绝于耳。
火起之夜,她与慈氏走散,如一尾失去主心的飘苇,被失控汹涌的人潮裹挟其中,眼看就要被倾轧其下……
这是过去十余年以来,她频繁梦到的场景。
太过于真实,仿佛在很早的时候,她就亲身历经过。
如今,梦魇之中的场景,在现实之中,真真实实地重现了。
赵乐俪神识恍惚,整个人辨不清眼前究竟是梦还是现实,身躯竟是气力顿失,只能枯坐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烈火。
掌心与腕骨俱是剧痛不已,满是勒伤。
那一条栓着两条人命的绳索,一霎地掸开了她的桎梏,势不可挡地朝下空跌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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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圭璋赶至钟鼓楼之时,楼外尽是闻火赶来的皇家禁卫,督爷俞昌也在此间,谢圭璋根本不欲与他缠斗,更不想被前仆后继的兵卒绊得挣脱不开,当下施展轻功,直直掠上了楼去。
因为情势紧迫,他暂且忽略了蛰伏于暗处的勇士营的存在。
在他登上了钟鼓楼顶楼之时,雨色深处的袁瞻带着七位死士,出现于钟鼓楼八方的位置,震鞘拨刀,速速削断了数桩支撑钟鼓楼重心的基梁。
基梁逐一折裂,钟鼓楼俨若将倾的厦宇,陡地朝南一侧倾斜而去。
比及谢圭璋抵达顶楼,拨开一重沸烈的赤焰,望见女郎跪坐于烈火之中的纤细背影。
谢圭璋觉察有异,一晌劲步行近前,一晌唤道:“阿俪?”
女郎不曾应,恍若未闻。
谢圭璋行至她近前,俯身望定她,沉声道:“赵乐俪?”
四遭的火光,照亮了女郎的面容,她的翦水双眸,空洞而飘渺,容颜褪至庶几是毫无血色。
谢圭璋从未看到过赵乐俪这般容色,她俨若被褫夺了盎然生气的纸偶,孱弱又易碎。
不论他如何呼唤,她仿佛都不曾听见过。
两人所身处的钟鼓楼,庶几成为了一片墙倾楫摧的地方,地面剧烈地朝着下方坍塌,鼓楼往沿江的通明河沉陷而去!
共同坠落的这一刻,谢圭璋牢牢牵住赵乐俪的骨腕,一举将她搂揽入怀。
赵乐俪在沉陷之中,发现眼前这个男子,做了与梦中的少年端王一模一样的事。
她整个人落入一个温暖踏实的怀里,自己的手与他宽实硬韧的手掌,指根紧紧相扣。
为了让她活下来,他宁愿将自己烧成灰烬,撬开那昏晦的长夜。
以血骨铺路,护她鬓角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