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停车场。
她刚给车开了锁，走上前去却看到柱子边站着一个人。
鸭舌帽、口罩、黑衣黑裤，身形和她之前在新街看到的人一模一样。
果然是他。“阿骋哥。”
梁梦蝉拉开门，让他进车里去。
“这样不安全。”他没动。
“那怎样才安全，去哪才安全？”她笑，“明珠塔吗？”
他一怔，停了几秒，才道：“如果你需要帮忙，我可以……”
“阿骋哥。”她打断他，有惋惜，也有歉疚，“我没想到当年你说能赚钱，走的是这样一条路。”
“不为你，我也会走那条路。”他说，“星河湾的孩子，走哪条路都不安全。”
梁梦蝉低头，叹气：如今他们到底是成为了小时候羡慕的那种人上人，到底也都是不幸福。
“阿骋哥，你有参与买卖吗？”她问。
“……”他愣了一下，说，“没有，我只负责放哨。”
“那就好。”她心想，那样应该能判得轻些。
“阿蝉。”
时隔多年，她的名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却让人觉得那样陌生。
“姚晖的公司快完了，你如果要脱身，我可以帮你。”他看着她，神情有些急切。
也许他来找她就是为了这件事。梁梦蝉心想：可是我希望你脱身。
“阿骋哥。”她抬头，看着他的脸，恳求道，“我好久没看见你了，你可以摘下帽子和口罩，让我看看你现在长什么样吗？”
他看着她，半响，缓缓将口罩取下，没摘帽子。
梁梦蝉时隔多年再看这张脸，感觉成熟了不少，五官都比少年时期更精致了，只是脸上也有了些疲态，多了两道疤，看她的眼神还是那样又深又沉，像古井水。
她缓缓地，抚摸着他脸上的伤疤，突然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碰掉了他的帽子。
他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回应。
一会儿，她慢慢地松开他。
他定定地看着她，没有捡起帽子，也没有捡口罩。
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梁梦蝉看着他的背影，捂住嘴巴，强迫着自己不发出声音来，眼泪一滴一滴，顺着手背淌下。
19
1997年，三月，焕亚公司破产。
七月，瑛国结束在相港的殖民统治，中国政府收回主权。
梁梦蝉在医院里陪姚晖。
她坐在病床旁，看着大不列颠国旗缓缓降下，中国国旗缓缓升起，有些陌生的国歌在空荡荡的病房里响起。
她一边看交接仪式一边削苹果。
削着削着，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
都二十七岁了，怎么还这么爱哭啊。她暗暗笑话自己。
“阿蝉。”病床上的姚晖拉着她的手，说：“真好啊。”
“嗯，真好啊。”梁梦蝉含泪笑道。
“我教你唱好不好？”
“好。”
世界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一些变化。梁梦蝉一边唱着国歌，一边想。
1998年，医生宣布姚晖可以出院，回家自行治疗。
同年，梁梦蝉宣布复出，陪姚晖东山再起。
息影两年，她的人气减了一些，然而到底粉丝根基深厚，只需稍加努力便能唤来不小的财富。
她把这些年的积蓄分了大半给姚晖。
姚晖对演艺圈熟，仍是打算重操旧业，每天加班加点地做策划、见客户，选项目。
他很努力，因为梁梦蝉说，她不会嫁给一文不名的男人。
1999年，姚晖公司小有起色。
仍是在新街口，仍是那枚钻戒，他单膝跪地向梁梦蝉求婚。
梁梦蝉看了看人群，而后回答：“我愿意。”
20
千禧年，梁梦蝉和姚晖在九江边大婚。
婚礼在夜晚举行，请了保镖清场。
梁梦蝉父亲已逝，姚晖本打算让自己的父亲牵她走红毯，她却道：“不用。”
于是没有红毯，梁梦蝉独自一人，提着厚重的婚纱走九江大桥。
她从大桥中段开始走，三百米，从南到北。
她一边走，一边扬着头微笑，心中却在想：不知道警察有没有捉住那些犯罪分子，不知道他会不会被捉住。
“阿蝉姐。”她的婚纱摄影师突然指着天空惊声道，“你看。“
她仰起头，只见夜空中一千多架无人机，变换各种浪漫的图形，随着她的脚步移动。
好像一千多颗星星，在送她出嫁。
“这得有一千五百架吧。”有人说。
“我看不止。”
“是哪位贵客这么有钱，呀，这个女孩不是阿蝉姐吗？旁边那个男孩是谁呀？”
“这么多无人机，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还能是谁，当然是晖哥。”
“晖哥可没有这么帅。”
……
梁梦蝉停住了脚步，仰头看着夜空，看着夜空中的图案变成两个躺着看星星的小孩，她想起十四岁那年，在明珠塔上，和阿骋一起看着星海灿漫的夜空，她看着看着，有些困倦。
他说：“睡吧，我会守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