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嘴。”
云霄客盯着雾杳唇边一粒微如尘埃的糕屑,命令道。
雾杳正听系统细数着可以使自己这具身体重新踏上修行之路的天材地宝、奇径异法,闻言,想也没想就照做了。
一道凉飔飔的视线落在她喉咙里。
“你是三岁小孩么,就这么等不及?”
云霄客的居处是一块流动着青天倒影的水镜,极清、极明,光影打在他的脸上,十分锐利。
“噗。”系统停下话头,乐得吱吱叫,“宿主宿主,快看!世称日月坠于前而色不改、万妖兴于左而目不瞬的仙门第一剑云霄客,快被你气死了诶!”[1]
“呃?”雾杳拉回思绪,刚想开口,却差点没被呛死。
一股带着竹香的清凉药液抚过喉咙,还没入腹,又被呛回鼻腔里。
“你!”云霄客攥紧手中的药瓶。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呃!”雾杳一边疯狂摇头摆手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一边坐着向后退,以防喷他一身。
不是!什么时候变出来的药瓶,她完全没看到!
雾杳一瘸一晃的,没退几寸,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托住。
云霄客指尖虚虚一拂,雾杳口鼻里的狼狈尽数消失,喘息趋于稳定。
“你是要折腾死自己么?”他疾言厉色道。
见雾杳傻呆呆任骂,他阖了阖眼,肺中深呼一口气,认命地又从药瓶中取出些竹绿色的清液。
药液像是刚吹出来的彩虹色泡泡般,圆团团亮闪闪的,边缘一滚一扭,被风托着,送到雾杳面前。
雾杳还是跟块木头似的不动,于是云霄客又硬邦邦地道:“喝。”
雾杳目光飐闪了下,才张唇含住药液。
系统敛了笑声,小心地问:“宿主,你是不开心了吗?”
雾杳垂睫不语。
原本她想着。
如果哪一天云霄客图穷匕见,她一定会试着杀一杀他的。无论那时她是否有这个能力。
可刚刚那瞬,她又不确定了。
前世,比起拿她当摇钱树的母亲,雾杳更恨什么都不管不问的父亲。
早在离婚前,他在家庭中就是个隐形人。吃的,穿的,用的,一概不理。离婚后,少数几次和雾杳产生交集,还是借着雾杳女明星的名头去借贷,迫使她不得不因为舆论压力替他还债。
雾杳穿来的第一晚,云霄客如同游戏里千百次做过的那样,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的碗里。
她控制不住地哭了。
很寻常的举动,但她就是,忍不住。
雾杳想要什么,云霄客就给她什么。
抱素居那一大屋子的床榻桌椅、碗碟杯盏,她每日穿的衣裳,用的笔墨,都是他置办的。
刚穿来,她搞不定自己这一头长发,撒娇拽着他衣摆,他竟也真的淡淡然应了,用那一双握剑掐诀的手,替她挽髻,替她簪花。
就连他罚她抄书,她也感到快乐。
云霄客广袖一挥,原本静止的水镜浟浟流动起来,将药瓶吞了进去,随后恢复平静。
水天一色,鲜蓝得令人心慌。
云海忽涌忽散,顷刻万变,人端坐于天中,显得如斯渺小。[2]
峣峣阙孤高,只偶有一两声鹤唳。
雾杳软软地问道:“师尊,外边是不是不太平?”
许是因为身体虚弱,她的嗓音十分纯净懵懂。
云霄客一怔,“你不必关心这些。”
《春知处》的大背景是物阜民丰的盛世,主线任务就是吃吃玩玩泡美男,从没提过妖物邪祟之类。
可这个世界不同。今天的事,两仪殿的人一副见惯了生死的态度;偌大的万仞山,真的在值的却没几个,但凡有点儿战斗力的,长老们、雾杳的师兄妹……都被派下山去了。
就连云霄客——
雾杳看着滑落在他鬓际的一丝乱发,出关之后立马召了自己前来,也不知在急什么。
难道这也是系统提到的“黑化”的一部分?世界,也会黑化?
她想了想,试探道:“师尊,我想下山。”
云霄客刚有所缓和的神情登时冷了下来,语气坚决道:“不行。”
系统道:“宿主,你跟他费什么唇舌呀,他要杀你,肯定要把你放眼皮底子下呀。”
可是不试雾杳又怎么甘心?
系统提到的那些修炼法子,所需的东西可不是鲛人泪那种级别的,哪怕云霄客不帮忙,只要他不阻拦,事情就会好办的多。
不趁着他们师徒关系还算亲睦的时候试试,难道等兵戎相见的时候再试吗?
雾杳扒拉了两下伤臂,拖着软趴趴的腿,凑到与云霄客几乎呼吸相融的距离,恳恳道:“可是师尊,我想修炼,我不想当个废人。”
“你?修炼?”云霄客一时间神情十分复杂,甚至忘了像往常那样,用风力将雾杳抵开。
可雾杳心中却是一阵掀天揭地的震惊。
头一回,头一回她从云霄客的眼中,感知到了男女之间的“情动”。
可是为什么?怎么会?
现在?!
云霄客动情只有一瞬。
雾杳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点头如啄米道:“是啊,我也想像师兄师妹那样,斩妖除魔,匡扶正道。”
云霄客神情愈发古怪,是雾杳这个熟知微表情的演员也捉摸不透的古怪。
他盯着雾杳,忽地问道:“还记得化灵腑前,我怎么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