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轰隆一声终于停了下来。梁粒粒踮起脚尖拿过架子上的行礼。
两床新被子,一个厚包裹,里面装着她的衣服和一个布质背包,她左手提着暖壶,右手提着两个口袋,跟在人群后面慢慢地向出口走去。
下了火车一踏进站台,寒气扑面而来,她打了个寒战,被披肩和帽子遮住的脸缩了缩,只留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在外面看路。
她不似之前的恹恹状态,整个人看起来很兴奋,就听见不远处有人按着大喇叭喊:“向阳公社的,向阳公社的,这边这边!”
两节车厢的人在站台上很快就分开了,梁粒粒是去向阳公社的,跟她一同去的这批人年龄不等,男男女女有几十人。
衣服都差不多,背着被子,拿着换洗衣物,两手都不空。
要说梁粒粒矮那时有点夸张,只是她又小又瘦,被行李压得只露出了头和脚,她走得也不快,就像乌龟似的爬行,慢吞吞的。
向阳公社的拖拉机就在车站外面。来接她们的是公社干事和武装部的人。
人和行李,挤得满满当当的,梁粒粒坐在自己的被子上,抱着自己的包,两条腿缩成一团,夹着热水瓶感觉有些难受,想换个姿势,但又挪不开步子。
火车到站已经是下午的时候了,县城到下公社坐拖拉机还得两个半小时,到公社再到大队,最后才是去下面的生产队。
梁粒粒一个人胡思乱想着,拖拉机上也不知道谁起的头,突然唱起歌来:“团结就是力量……向着太阳向着自由,向着新中国发出万丈光芒!”
后面拖拉机上的人一唱歌,前面的人也不甘示弱地喊起来,然后大家就乱糟糟的跟着一起唱了起来。
开拖拉机的司机陈标峰嘿嘿笑了几声:“城里的这些娃娃,倒是力气大的很,也不嫌累。”
坐在他旁边的公社武装部干事岳嘉合穿着军服,抱着双臂靠在那里:“希望他们被分配到生产队工作后,还能有这样的干劲。”
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城市里的这下年轻人,不是他一个人嫌弃,而是整个生产队的人都嫌弃。
他们说是来支援农村建设的,但他们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仗着自己认得几个字,眼睛就长在头顶上了,看不起他们生产队的人。
他又不是没见过,在这些人之前就有知青来,这两年上面没有了动静,他还以为就这样了,谁知道又突然来了这么多。
向阳公社下面有六个大队,这么多知识青年,应该都分配到各个大队去了,他们大队也逃不掉吧。
梁粒粒晕车,坐火车也晕车,好不容易下了火车喘口气,又坐上了拖拉机。
拖拉机突然出了县城,然后路上一言难尽,晃的把人的心肝肺都摇出来了。
刚开始还放声高歌的知青已经唱不下去了,被摇的一片菜色。
梁粒粒缩着脖子抱着行李趴在上面,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事,竟然被摇睡着了。
等被人喊醒时,就见天已经黑了,车上的人下去了一大半,有人用大手拍着她:“哎!快醒醒,下车了!”
梁粒粒睁着眼睛,愣了一下,然后甩头清醒过来,借着火把的亮光,看着站在拖拉机边上的人朝对方喊道:“同志,能帮我提一下行李吗?”
岳嘉合站在那里,舌头顶了下后槽牙,看了看梁粒粒,点头道:“行,你递下来交给我。”这个小知青看着很小,满十六岁了吗?这么小点的孩子,是谁家把人给弄错了?
梁粒粒把手里的大背包递下去,然后是被子,暖壶,还有两个大口袋。
岳嘉合看着手里的东西挑了挑眉,这架势看样子家底很厚啊,居然给孩子整这么多东西。
梁粒粒麻溜的用手撑着,从拖拉机上跳了下来。
岳嘉合挑了挑眉毛,心说:这小东西倒是挺利落的。
拖拉机上的知识青年都下来后,公社干事拿来一个大铁箱说:“来,我们向阳公社有六个大队,抽签吧,抽签哪个大队,你们就去哪个大队。”
一共四十九名知青,他写了五十个条子,都揉成一团,大队也有好有坏,抓到哪个是哪个,全凭运气。
梁粒粒背着行李站在人后一点也不着急,反正去哪里都一样,她不跟人挤。
大家都抽完后,她走上前,盒子里只剩下两个纸团。她拿起一个捻开了:上面写着“下河”。
然后听见各大队来的迎接的人在吆喝,梁粒粒就寻声去了下河大队那边。
抽签时人数均等,下河那边有八个知青、五个男同志、三个女同志,背着自己的东西站在那里发抖。
这里属于西南地区,下午下车的时候他们还觉得不像首都那边那么冷,但是到了今晚真的冷得不行,毕竟在冬月里,哆哆嗦嗦什么的太普通了。
下河大队来接他们的是其中两个队的生产队长和大队会计。
本来是不想来的,但人已经来了,他们不能不接受。但是,也不是没有好事,他们来接这些人的时候,可以先选一下人,要是能挑中会干活好伺候的人就更好了,不然天天被这些人气的干上火,还得贴他们口粮。
不出意外,梁粒粒这种这个小胳膊小腿的理所当然的被对方嫌弃了。
她也不生气,下河大队有四个生产队,这两个队不要,还有两个队嘛,她去哪里都行。
这次不用坐拖拉机了,要走路,好在下河到公社不是很远,走路不到半个多小时就能到。
梁粒粒就像一个背着行李走着的小山丘似的,很快就掉队了。
等岳嘉合他们发现人数不对的时候,她已经掉得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