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皇上平淡道,语气中暗含着不容拒绝的不悦,“若非念你一片忠心为朕和浅芙打算,你以为你还能好端端地在这里么?”
“谢皇上。”简吟风起身之时,微一踉跄,跪的久了,双腿些微麻木。
“祐儿故去还不满一年,朕已明旨全国各地不得燃放烟花,为皇嫡子服丧,”皇上冷魅一笑,剑眸遽然冷黯深沉,“好大的胆子,公然违抗朕令,究竟是长了几个脑袋!”
简吟风长舒一口气,知道帝王的杀意并不是对自己,而是江州污吏燃放信号烟火惊吓到皇后,犯了皇上的大忌讳,被连根拔除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明白,如果伤害到皇后,皇上就不再是金殿帝皇,而是地狱阎王。
此时丁谓匆匆赶来,迎着动怒的皇上,拱手道:“陛下,简太医妙手回春,那管家已经醒来,此刻正在门外等着面见陛下,供诉案情。”
皇上英挺的轩眉扬了扬,瞥了一眼简吟风道:“总算还有些可取之处。带进来吧。”
那管家年近四十,面貌忠厚平实,周身正气凛然。举止得体,一眼望去便知是饱读过诗书之人。临见驾之时,他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扶正衣冠,可见小心谨慎。被丁谓引着进来,他努力平和自己的气息,揽衣屈膝:“草民肖时行,叩见吾皇万岁。”
“平身,”皇上打量着他,眼眸沉若深海,“你昏过去前曾央求朕救你,希望你的话值得朕救才好。”
肖时行御前应对合宜,口齿清晰:“回陛下,草民是江州刺史王鸿的一名管家。前些时日因发现账目模糊,难以梳理,遂到王鸿处询问明细。可是王鸿闪烁其词,不耐烦地告诉草民此事就此了之,不必记录过细。
草民担心此时不调查明白,他日会横生枝节,就暗地里将账目往来细细地追究了一番,才发现王 鸿和江州各县吏勾结,纵容他们压榨百姓,从而以各种名目收取贿赂。底下官吏榨取民脂民膏,难免会闹出人民命官司来,王鸿也为他们一一摆平。”
“看来你行事还是不够谨慎,私下调查的时候被王鸿发现了端倪吧?”皇上未置可否,听不出喜怒。
“陛下明鉴。草民不认为调查账目往来是见不得光的事情,故而没想着掩人耳目,于是很快就被王洪发现,企图杀我灭口,”肖时行想起过往经历,咬牙道,“草民一路仓皇逃到家中,才发现家中老小全都被王鸿灭口。走投无路之下,拿着王鸿贪赃枉法的证据拼死到京城告状,还没走出江州就被王鸿雇佣的杀手追上,幸亏路逢御驾,不然草民早就和苦命的妻儿泉下作伴去了!”
皇上眉心微皱,开口问道:“你是王鸿的家奴,身家性命都被他捏在手里,他大可不必和你闹得如此剑拔弩张,非置你于死地不可。想要杀你的,是否还有他人?”
肖时行目露微讶,他看皇上朱唇玉面,是个年轻的美男子,想着还要解释良久才能跟他道明症结所在,没想到他漫不经心却又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的关键:“不错。草民在王鸿府邸为奴多年,王鸿对草民不算苛待。草民曾帮他圆满地筹划过很多公务上的事情,他对我也还倚重。但是草民调查账目明细的时候,发现王鸿如此为非作歹,不过是仗着身后有个更大的靠山,王鸿每年所得的不义之财大半也孝敬了这位大人。那位大人官声显赫,知道草民得知他藏污纳垢的事实后,逼着王鸿对草民痛下杀手。”
“何人?”皇上瞩目肖时行,身子坐直了几分,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当初举荐王鸿为官的签署枢密院事,陈尧叟。”
皇上闻言看向吴章寿,只见吴章寿颔首,示意他顺藤摸瓜找到的幕后主使之人正是这位官声清廉的陈大人。
唇边笑靥逐渐深邃,皇上不怒反笑道:“很好,御史本司监察之职,相当于是朕地方上的眼睛和耳朵。可王鸿大肆收受贿赂,压榨百姓,就连底下官吏贪赃枉法之事他都能遮掩过去,混淆圣听。”
静室里的人如坐针毡,紧张地看着皇上,等待着这位年轻的主子最后的命令。皇上微眯着双眼,漏出几分凛冽的杀机:“王鸿素有贪名,这个御史和他的性命一样,都该到头了。简吟风——”
“臣在。”
“官吏免职和补选太过耗时,朕微服出巡,也没有那么多耐心等这件事了结完毕。他既不吝金银动用江湖杀手,朕就借他的头试试杀手的刀。你去和杀手组织的首领谈,别让王鸿活过今晚,”皇上锋利的目光在简吟风脸上逡巡,“你已教朕失望了一次,该怎么做应该心里有数。”
“臣遵旨,必不负陛下所托。”简吟风行动果断,躬身告退。
“肖时行,你抬起头来。”皇上一字一句道,“朕问你,对于陈尧叟,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
肖时行抬起头,平和目视皇上:“草民觉得,仓库里的粮食越丰富,老鼠便越是肥硕。近些年来,四海升平,国富民安,地方上有王鸿这样的人压榨百姓,却并不伤及根本,不会闹到无法收场,中央上有陈尧叟这样的人沽名钓誉,实则中饱私囊。我朝法律明文规定,官员不得贪渎,却还有这样的硕鼠贪墨,无非是因为陛下宽仁,给了这些鼠辈可趁之机。对于这样无视法律之徒,当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皇上静静地瞅着他:“小小的管家说话竟然如此有条不紊,看来读过不少书?”
“草民不才,读过两年书。请陛下恕草民大不敬之罪,”肖时行轻轻抬起眼睛,接着往下说道,“可草民并不觉得圣贤之道便是人间至理,否则为何孔丘遍访列国而不得重用?孟轲二度奔齐而俱遭冷遇?是故草民只拣了些实用的书来读,并未入科举之门。”
皇上淡笑,修长的指,骨节分明,轻柔抚过皇后莹润的面颊,伴随着一声若有似无的叹:“竟有人说得出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