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心口处,屈膝跪趴在地,身子与崇应恩只保持了半个拳头的距离。但他正为自己的偷袭成功而高兴,丝毫没意识到什么不妥。崇应恩看着远山夕晖倾泻而来,在他脸颊周围镀了一层光晕,或者说是他明媚的笑容给深秋时节的暗哑补了一份颜色。
姬发洋洋得意,俯身在女孩耳边说道:
“想做我西岐的勇士,得先打过我。”
说完没等崇应恩大白眼之后的呛声,他手肘一借力,就站了起来,冲她伸出手。
眼前骤然没了遮挡物,崇应恩觉得刺眼,揉了揉,他身上的光好像更亮了。
于是她握住他的手,向下一拉,又把他拉回地面,两人四仰八叉排排躺,看着层叠云彩。
“好啊,我总有一天会打赢你。”
说好了,拉个勾吧。
少年少女的小指缠交,只有天公看到。
3
“你知不知道,我生辰那天,其实见过你两次。”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
“反正我记得。”
那天夕阳拢住你的身子,你和今天一样好看。
4
朝歌的雪来得猛烈,一夜之内天地纳清裹银,雪深至崇应恩小腿处,但仍扑不灭某人一腔活力。
今日是个难得的休息日,崇应恩深谙弓弦久崩则驰的道理,没打算出门,闲来无事,拿出了许久未戴的箭簇项链。手指抚摸过失去锋芒的刃,恍然间想起母亲将它送给自己那天,她右手食指侧一道细密的红痕。
崇应恩掏取来玄蛇匕,侧刃当地一声锉过箭簇的一翼,尖躁的声响中和了冬日里诡异的静谧。崇应恩手中动作加快,不出一会儿,折翼的簇身,重享本性自由。
然后门外咚咚咚地响,紧接着是姬发压根等不及人去应门的高呼声。
“崇应恩!去骑马!雪天纵马最能考验马术,让我看看徒弟最近有没有背着恩师我偷懒!”
话音还未落他就把自己逗乐说爽了,笑声贱兮兮的。
行吧,去,骑马时万般景色皆为耳目的过客,和射箭一样,只需要盯着前方的目标。崇应恩喜欢这种心里有答案的感觉,就当是放松了。
5
崇应恩看着姬发撒开斗篷,英姿勃发骑在毛色油亮的黑色大马上,肩膀随意裹上一条狐裘,没有章法,仿佛随时会松垮下来,却被他持缰时弯曲的手窝接住。狐裘的绒毛簇拥着他的脸颊,让他的下巴都埋了进去,将他的脸衬得少了些刚毅,多了份柔和。他头毛茸茸的头顶碎发粘了雪粒,又化成水珠滴落几颗在他的眼睫,水汪汪的。
他注意到崇应恩在看他,转头问她好不好看。
崇应恩果然诚实,说好看,要是不说话会更好看。
姬发撇撇嘴,眼睛被崇应恩通体雪白,连着兜帽的白绒披风吸引。在这白茫茫一片天地里,闯入一个白茫茫的人,看久了眼睛疼。
重新看向前方,不好看。
他一边骑着马,一边回忆着一片白色里的那抹颜色。崇应恩舒朗的眉眼这下怎么也下不了心头。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姬发越发觉得,崇应恩天生就属于蓬勃的朝歌。她哪里都是上扬的,眉尾是上扬的,狭长的眼尾是上扬的,笑起来几乎占了她整个下半张脸的嘴角也是上扬的。他总说她笑起来嘴咧得吓死人,崇应恩就锤他一拳,说他懂都不懂,会笑的人才会生活。
“驾!”姬发扬起马鞭,先溜为敬。
“我到曲戈山边等你!”
姬发的声音揉碎在风雪里。
6
曲戈山是郊外一座低矮的山脉,只因每当太阳升起,从缺处照射过来,洒在地面上的影子就像一个鸡鸣戈的形状,所以得了这个名字。
今天是看不见这种场景了。崇应恩下了马,等候多时的姬发邀她来一场近身战。俩人在雪地里搏击,翻滚,飞起的雪花把丢在一边的披风狐裘埋了个干净。最后,姬发抓起一大把雪就往崇应恩的脸上扔,看着她满脸雪白,像带了个滑稽面具一样,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崇应恩不甘下风,好好的武练变成了幼稚的雪仗。
打着打着,姬发故技重施,把崇应恩压制在地上。雪地软绵绵的,崇应恩觉得躺着也不是坏事,懒得再反抗,好整以暇地看着姬发呲着个大牙,就把抓着一大把雪的手慢慢靠近她的脸。崇应恩无奈地闭上眼睛,等着刺骨的凉意席卷全身,却许久未等到。狐疑地睁开一只眼睛,就见少年将那把雪尽数糊在自己脸上,然后俯下身,侧头靠在她的肩膀,声音极轻缓,可如何也忽视不掉。
“你赢了。”
7
傍晚,姬发送崇应恩回了营房,却在门口见到两张隔得极远的臭脸。见到他们回来,又默契地一同冷嘲热讽。
“我说想去找你喝酒暖身子,你怎么不在,原来心里早就没我这个朋友了。”这是殷郊。
“姬发我警告你,小爷看在你平常教我姐练武的份上没说什么,你别蹬鼻子上脸。说!这么冷的天你把我姐拐出去是何居心!”这是崇应彪。
两位当事人交换了一个无语的眼神,管也不管这两个雪人,进屋去了。
“行了,今晚就在应恩这里一起吃烤肉吧。”
8
姬发命人将他的烤架和肉材全搬了过来,就在檐下支起一份烟火气。四人围坐着,都裹得严严实实。烤肉滋滋冒油,扑鼻的香气蔓延在空气里,光是看着都让人口舌生津。姬发将烤好的羊腿递给崇应恩,还抽空拉下脸皮冲手伸晚了一步的崇应彪做了个鬼脸。崇应恩看在眼里,直接把崇应彪手里的腿肉也拿了过来,左右开弓。
殷郊不乐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