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秋儿为他系上披风,缓步驻足在长鹤院外,照例等待问安。
纵然戚如穗已同他说不必再来长鹤院,可是何镜知晓,文声月俨然还有话要对他说。
不过半刻钟的时候,文声月便将他唤进去,中年男人手中执一把剪刀,正对着身前的一盆月季修剪。
见何镜进来,他头都未抬便道:“你倒是挺有手段,三两日便将穗儿的心哄了回来。”
何镜步子一顿,垂眸低声道:“主君误会了。”
文声月轻笑一声,将剪刀放下打量着何镜,随即眉头一皱,“你穿这么素作甚,不知晓还以为我克扣了你院里的月例,等着传出去叫旁人看笑话吗。”
秋儿在旁紧攥着拳,心间恨不得上去咬这男人一口,若非他那两年的刻意刁难,公子与小少爷又怎会被赶出朗月阁,阿言也不会被赶出戚府。
还看笑话!她戚府就是江南城最大的笑话!
可现实中,何镜只是垂眸应了是。
他今日穿的确实素气,就连发髻也只用了个最素的银簪挽起,腕上连个镯子都无。
就在此时,屋外响起几声凄厉的猫叫,文声月蹙起眉心,他身旁的侍儿则连忙将门窗合拢,原是捉到只偷吃粮食的野猫,刚被打死。
“大清早的真是晦气,叫她们扔远些。”文声月摇摇头,“这院子太大,人气儿太少,倒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住进来了,叫她们好好查查库房,莫糟践了布匹。”
“是,奴这就去。”小厮领命后便离去。
那凄厉的猫叫一声比一声微弱,直至消失不见,秋儿在旁听的心惊胆战,方才的愤恨不由化为深深的无力感。
若说命运,他同阿言与这野猫没什么不同,上位者轻飘飘一句话,便能决定他们的生死。
何镜安静候在一旁,直到文声月朝他瞧过来,勾唇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
“来人,将药拿过来。”
那药的苦腥味离老远便能闻到,文声月掩了掩鼻子,身旁小厮立即拿起小扇扑扇着,将味道吹散。
汤药被端到何镜身前,漆黑药面上还飘着油花,瞧着便极为恶心。
文声月润了润嗓子,缓缓道:“你也知晓穗儿子嗣单薄,后宅那些也是不争气,这些年也未添个一女半儿。你既在调养身子,便将这碗药喝了吧,这是我寻名医拿的药方,喝上两月必怀女胎。”
何镜心间一跳,那碗药被强行放到他手中,他端着药,神情哑然无措。
文声月见他不喝,眯眼看着他道:“怎么,你还怕我给你下药不成?”
他下意识摇头。
“那就喝吧。”文声月笑了声,“趁着穗儿愿意宠你,尽快怀个女儿,为我戚家开枝散叶。”
“……是。”何镜端着药的手有些发颤,他屏住呼吸,一口将药饮下。
秋儿瞪大双眸,低头忍了又忍才没将那碗一掌掀翻。
那药不知是什么煎的,入口异常腥苦,何镜接过秋儿递来的水,连咽几口才忍住想吐的冲动,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
“过来些。”文声月忽而道。
在何镜走过去后,文声月握住他的手腕捏了两下,神情似有不满,又抬眸打量着男人腰身。
随后轻啧了声,不甚满意的蹙起眉。
“太瘦了,回去好好养养。”他说罢抿了口茶,白瓷盏落在桌上,发出叮的一声,像敲在何镜心上。
“既然穗儿不让你来问安,你白日也莫偷懒。下月十五是秋宴,今年轮到戚府做东,也为穗儿图个喜气,合该办的热闹些,你可还记得流程?”
何镜喉结一滚,“记得。”
“那便好,今年秋宴的膳食便由你负责。”文自顾自下了决定,随后想到什么般看向何镜。
“若我没记错,你已二十有四了吧。”见何镜点头,文声月笑笑,抚着腕上的镯子不经意道。
“陈家的幼子今年方满十六,届时也会来秋宴。”文声月语气一转,看向何镜,“你身为穗儿主君,许多事无须我再教你吧。”
何镜哪里不懂,可他心底未起半分涟漪。
文声月还欲说什么,院外吵吵闹闹的声音传来,原是戚若竹带着那一对龙凤胎问安,乐儿笑的眉眼弯弯,小跑着扑进文声月怀里。
“祖父,乐儿给您拜好来了。”奶声奶气的话语立刻将文声月哄的喜笑颜开。
“诶呦,好乐儿莫摔着,你可让祖父好等。”
何镜下意识后退几步,他看着方才对他横眉冷目的文声月将乐儿抱起,面上慈爱无比。就同寻常人家疼爱孙女的祖父一样。
“乐儿,快下来,你莫要磨人。”
戚若竹说着将怀里澜儿放到地下,再抬眸时便瞪大双眼,面上扬起笑意。
方才他去朗月阁没见到人,原来人是在这呢。
“姐夫。”戚若竹唤了声。
何镜勾唇对戚若竹笑了笑,算是回应。
戚若竹瞧了眼何镜,又瞧了眼自己爹爹,显然意识到什么,而澜儿则四处张望了圈,好奇出声道。
“姑父,怜儿表哥呢?”
“怜儿表哥在院里。”看着眼前只比怜儿小两岁的孩子,何镜声音不自觉柔了几分。
身前的姑父生的十分好看,澜儿盯着何镜瞧了半响,眼睛亮晶晶的,连姑父说的话都没听清。
戚若竹扭过澜儿的肩膀,为自家这一对儿女喜欢盯着美人瞧的癖好深感担忧。
一旁的乐儿从文声月怀里跳下来,跑到何镜身前道:“怜儿哥哥怎是个小懒虫,我与澜儿都起了,他还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