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她一起身,魏无涯立马叫住,“在宕山的时候,还欠我一只舞,你还记不记得?此夜凉风正适宜,不如现在就跳给我看吧。”
清波受他几番逗弄,心里说不上的委屈,背过身去,勉力抑住喉中哽咽,轻声道:“那日既允诺将军,我怎么敢忘。可我今日穿的累赘,只怕有些束缚,不知道将军想看什么舞?”
“自然挑你拿手的,”他缓缓笑道,“春江夜。”
那夜,他也是这样,带着几分酒意,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挥动长长的水袖,胭脂色的舞衣在夜色里如昙花盛放,最终一瓣一瓣落在他的掌下。
今夜没有水袖罗裙,她穿着方便做事的云色对襟背心,素面朝天,在凹凸不平的青砖地上,跳起当日的舞曲。
虽然已经不是贱籍舞姬,但是上位者令,她不得不从,魏无涯知道是她,讨厌憎恨她在背后生事,才有意折辱逗弄。
清波明知事实,却仍旧不争气的流下眼泪。
“是。”她不再分辨,默默背对着他,摆出起舞的姿势。
她本来就舞技平平,长久不跳,自然技艺生疏,脚底下失了劲道,几次都险要摔倒。
暗夜,面店,油灯下无声起舞的女子,一片诡异的沉默。
这不是他想要看的,魏无涯拧起眉头:说了‘春江夜’她为什么不惊讶?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
他有些恼火!愤恨的盯着她,看着她回过头,脸上一片湿润的亮晶晶……
哭了?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那种郁燥的感觉又来了,“你哭什么!”
清波没说话,脚下不停,仍旧跳着舞步。
魏无涯上前,猛地拽住她胳膊,“说话!不想跳就说,你哭什么!”
清波一个趔趄,几乎又要扑倒在他怀里,勉力才能站稳,心里颤悠悠的抖动,仿佛又回到那夜春风和畅,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清波对他的情绪很复杂,一直怕他,怕再相见,怕他杀人,怕他的位高权重,后来知道内情,又有些愧疚,不辞而别对他造成困扰,怕他追究起来,自己没办法偿还。
她愿意承担,帮他洗清流言,也愿意道歉,真心悔过。
可是他就像逮着猎物一样,三番五次玩弄于股掌,将她的一颗心,高高的抛起来,又狠狠的摔在地上。
她不知道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她也不想哭,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下来,滔滔不绝,仿佛怎么流也流不完。
清波捂着脸,绝望的抱膝蹲下来,害怕,委屈一并涌上来,索性不管不顾的哭个痛快。
“停!”
“别哭了!”
魏无涯团团转,叉腰看缩成一团的人,咬牙切齿放狠话,“再哭……再哭我打你了啊!”
这招果然奏效,清波哽着声儿道,“将军要打,就打死我吧!也好过这么磋磨,不如给个痛快!”
“嘿!”魏无涯气得伸手指她,“老子什么时候打过你了!”
清波不说话,脸埋在膝盖上还是一抽一抽的。
魏无涯不明白,“不就让你跳个舞?至于就这么要死要活的!怎么,哪委屈你了?”
清波小声反驳道,“我已经不是奴籍了。”
魏无涯一窒,“我救过你,明明是你自己要报恩的。”
清波刚才边哭边觉得自己完了,这么忤逆他,万一惹他发怒,一把就能掐死自己。
现在发现,他倒不像刚才那样可怕,嘴上仍旧厉害,却一点要打她的意思也没有。
于是胆子也大了些,偷瞄他两眼,见他冷着脸,却并没有多可怕。
嘟囔道:“将军救过我几次,我都记得,大恩大德铭记于心。我身无所长,难报万一。将军若是喜欢看我跳舞,只当改日我好好准备,有乐有光,不要像现在这样黑灯瞎火的……”
她絮絮叨叨的,带着哭腔。魏无涯斜眼看她,虽然梁州风沙大,她仍旧是白嫩啊,昏昏的灯下,鼻子是鼻子,嘴是嘴的,尤其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眼泪还没干透,像盛着一汪泉水似儿的。
他的口气不由自主软下来,干脆问道,“之前为什么不承认?”
清波被打断:“……承认什么?”
“樨香别院,我们见过。”
他不绕弯子,直接点明身份。清波心口一跳,也不再隐瞒,小心翼翼道:“我怕。”
魏无涯都要气笑了,“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清波吸吸鼻子说不是,“你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我是罪臣之后,又做过舞姬。当日将军怜惜,在席上救我一命,已经是感激不尽。后来……我离京之后,只是个普通人,和将军的身份天差地别,只怕将军不屑于我有旧,若是执意相认有攀附权贵之嫌,也怕污了将军清誉。”
这是她的肺腑之言,魏无涯却听后斥道:“狗屁。什么身份地位,老子睡,了,你,自然要对你负责任。你屡次推脱不肯相认,是觉得老子不能见人?还是心有所属?”
清波简直目瞪口呆,“你在胡说什么!”未免他再语出惊人,急忙道:“都没有!你不要胡说!”
“是么。”他抱臂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那你为什么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