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天色忽然黯淡下来了,灰蒙蒙的云团沉沉地压着公主府庄严肃穆的垂拱门,重得人抬不起脑袋。
是公主要出行么?矮梯下停着紫盖翟车,仆从与青衣已在车后排好位置,数个人影绕着车架有序地忙碌着。
并不如谢方行的猜想,奴仆们仔细检查过车架,却见公主府参事薛玉娘匆匆出门来,扬声说了句什么,众人领了命,把翟车驱回后院去了。
薛玉娘蹙眉抬头看了看天色,余光见拐角的杏树下站着个高大的襕衫男子,侧过身定神一看,原是承江王身旁的红人谢先生,她忙露了个笑容迎了过去,笑道,“谢先生,这会子快要下雨了,您怎么在这儿站着呢,可是来求见公主的?可不巧了,公主正要出门,怕是没时间见先生呢,您…可有什么急事?”
谢方行轻轻摇头,说道,“从王府出来,正要回永宁坊去,只是路过这里,并非为了求见公主。”
从承江王府出来往永宁坊走,又哪里会路过公主府大门呢?只怕是这个谢先生特意绕道过来,见到奴仆们整理翟车,以为能在这里见到公主一面的缘故吧。
薛玉娘嘴角客套的弧度不变,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这个谢先生不知是什么来路,没有官职,却深得承江王的器重,公主也几次请他来府上用席叙话。
可他见着公主时常常惜字如金,甚至五日前那回,他与公主同车而归,刚进府门便借口说要方便一下,转眼从侧门遁走,害得公主在厅堂白等他两刻钟。
若说他对公主府避若蛇蝎,此刻却又在这儿秋水望断,实属让薛玉娘不解。
“嚁嚁——”
尖锐的一道哨声传来,一团白雪似的流云从两人身旁一掠而过,勒雪骢上的胡服女郎乌发高束,红色绸带高高飞扬,她一双眸子澄莹晶亮,一眼不落地望着前方,手下不断拍马,只愿它能跑得再快些,未过几息,一人一马就消失在坊道尽头。
劲风拂过,薛玉娘抚住吹乱的额发,望着公主远去的方向惊讶地“嗐”了一声,自语道,“不怪公主说不乘翟车,宫里这是出什么事儿了?这样十万火急…”
北衙走水,承江王也已往禁中去了。谢方行不知此事是楚郢的手笔,只以为是因楚郢与宣宁公主割裂,导致淄川王的谋划提前开始了。
他知这一天迟早会来,却不想会在此时。前世淄川王与萧叙的牵扯甚深,他怎会在还没有取得萧叙信任的时候就轻易对萧且随下手?
——
蔚园。
别低估了男人的嫉恨心,早在楚郢初来长安时,萧且随就横在他与宣宁之间纠缠不休,飞虹禀告的话还时时响彻耳边,萧且随不遗余力地诋毁他,什么上天征兆,什么黄沙埋骨,信口拈来,终于将宣宁越推越远。
温水煮了整整一年多,刚靠到嘴边的鸭子就这样飞了,叫楚郢如何能甘心。从前顾及着萧且随的身份不敢妄动,现下知晓他不过是鸠占鹊巢的贱民,又如何能再忍。
楚郢知道自己已失了宣宁,可他萧且随也别想借机上位,任何人娶宣宁都可以,唯独他萧且随,想都不要想。
五日前徐骁的方位是淄川王埋伏在他身旁的一个暗桩供出来的,可那暗桩亦不知晓徐骁已搭上了公主府,且去了云策营磨练。
骤然从重伤的徐骁身上翻出个“云”字令牌,这才让他们知晓徐骁在云策营当上了小兵,这几日淄川王的人已经在营中打听过,徐骁此人武艺极高,为人又勤奋,早得了裴中郎的重用,可他调到裴中郎帐外当近卫那日都不曾露过笑脸,唯有那回公主来看他时,颇是心神不宁。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李桦叹了一声,眼神意有所指地看向楚郢。
楚郢冷冷地笑了一声,说道,“纵然宣宁美貌如天仙,某也已经和长平公主有了‘孩子’,往事不可追忆,大王不必疑心我对付萧且随的用意,我做北衙一事,全权是为了大王。”
李桦挑眉,说道,“说说看。”
“徐骁爱慕宣宁,又得了她这样大的恩德,大王再想于知遇之恩上压过宣宁一头已不太可能。可徐骁如今毕竟身份低微,这时大王若能给他一个尊贵的地位,让他得以与宣宁相配,只怕他对您感激不尽。”
李桦拧着眉心,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即刻就恢复他的身份?会不会太草率了一些?”
楚郢微微摇头,说道,“幽州以私生子留京已是欺君大罪,若是揭了萧且随的皮,能不能保全幽州,就只凭官家的喜怒。大王请细想,幽州做出这种事,官家能饶过萧家么?”
他顿了顿,轻笑说道,“杀了萧且随,徐骁理所当然地上位,幽州能不能平安,全都拿捏在大王手中。这几日他在北衙窑坑,正是绝佳的时机。”
李桦恍然而笑,点头道,“确实周到。楚世子以权谋私,还能自圆其说,实在令本王佩服,长平有了你这样的驸马,真是她的福气。”
楚郢的笑容淡了淡,扯扯嘴角催促着,“时候差不多了,大王还是快些赶过去吧,禁中走水,可不能让承江王一人夺了风头,多做做样子关心关心官家,没坏处。”
——
将雨未落的天空依旧低垂着,北衙外笔直的槐树上窜起极高的焰龙,无畏的金吾们口鼻蒙着湿漉漉的巾栉,正提着锯子切割高木,以免狂风将火焰吹到西边。半片殿宇已然坍塌成墟,滚滚浓烟席卷满场狼藉,如飓风般钻入乌团,接天蔽日。
宫人们拎着水桶束手无策地站在窑坑北侧,只祈求这场暴雨能快些降临。
“殿下!不能再往前了!”
卫缺一把握住宣宁的手臂,拦住了那不管不顾埋头往里边冲的女郎。
“北衙的人呢?”宣宁被那浓烟呛得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