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辆马拖车上是十个大酒坛子,两人环抱才能勉强围住酒坛口。
放眼过去,褐土的酒坛子上围着一圈圈热烈的红封布。
在灰冷静默的深秋,红叶都是冷的,但酒的红封布能把他们的眼睛都烧红,全身火烫烫,在烧。
这十个酒坛,让为生辰礼紧张的人得到片刻的放松,给热毒焚身的人割开一道血口子。
只要是空闲的人都迎上去,火急火燎地想把酒坛运下拖车,有的人瞬间成了大力士,拼尽力气,一人把酒坛抱下来,周围的人忍不住鼓掌叫好,这十大缸酒能把满城的酒鬼都喂饱。
现在乱葬岗的几十号人能喝的就尽管喝,今天天黑前剩下的酒就要全部倒掉。
有酒就有赌,一大块破布,几根竹竿,呼啦啦一个临时的赌场出来了。
有钱的几个人围坐一团,没钱的人拿着一碗酒喝个饱,东看看西瞧瞧,热闹如集市。
碰碗声,咂嘴声,银子响,骰子摇。
龙胜出来了,一瞬间的热闹又安静下来,一市集的人好像定下来了。
最近生辰礼的事情把所有人都弄得紧绷绷,龙胜也是不得安宁。
他也想尽情地赌,尽情地喝,但一切得在生辰礼真正运到钱铺处理之后。
“大家近些时来辛苦了,随便喝,随便赌,今天由我龙胜来看守。”龙胜说得豪情,大伙的气氛瞬间热闹起来。
这句话终于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刚才的冰冷又热起来。
“这些天来金龙帮也来了不少新弟兄,新弟兄的本事和魄力可不小,今天你们得灌醉他,看看他酒量行不行,咱们金龙帮的弟兄哪个不是海量啊?”
龙胜说一句,周围的几十号人齐声应一句。
黄二听到这句话,暗自在杂乱的鬓角上摸口水,让它看上去平整一些。
毛头看着爹这么做,也学着爹先把口水吐在手上,然后抹在自己额尖绒毛上。
两个人都把胸膛挺得直直的,把自满的微笑憋住,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林风心里只惦记着那十大坛酒,她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好好的喝了,她只希望真的有人能把自己灌醉。
在林风十六岁之前,她从来没有喝过酒,但是她对酒的味道并不陌生。
从后门来莲花庵的那些干爹们,看到干娘们就高兴,身上总是带着一大坛酒,有绍兴的老黄酒,有东北二锅头,还有山西汾酒,泸州老窖......
在干爹讲故事的时候,林风已经熟悉了他们身上的酒味,根据这个味儿,她就知道这个干爹是从哪儿过来的。
十六岁的时候,干娘们突然说起林风要在十八岁成亲,要离开莲花庵回家的事情。
就在十六岁生辰的那一晚,林风喝了很多酒,直到整个人喝得麻木。
之后她告诉干娘们她想要逃走,干娘们答应了。她们不得不帮林风,因为她们养了林风十年,知道林风的性格,她想要做的事情一定会想办法做到,固执得可怕。
事情本来很难办,直到那个自以为聪明的人出现了,逃跑的事情才有了转机。
“来,把这碗酒喝下去。”龙胜端着一大海碗酒笑着,转向身后。
黄二和毛头一下子泄了气,背弯得和虾背一样,他们是村夫,怎么也不可能轮到他们。
林风不由得眉头一皱,她只是可惜没喝到龙胜那碗好酒,至于村夫不村夫,有没有被忽略之类的事情,这些事不值得在意。
她闻得出来龙胜手里的酒不一样,是好酒,酒虫一放出来就按不下去了。
等到那人从龙胜身后出来,林风的酒兴被一扫而光。
是一个像熊一样的人,乱糟糟的头发披散,额上围着一条青灰发带,头发和胡子长到一起,一身灰布衣,活像一个熊人。
“这回的伪装也忒难看了。”林风双手抱胸,不屑地看着那头熊。
就算他真变成个大狗熊,林风也认得他,因为他的眼不一样。
人的眼睛总都是黑的,但有人眼里满是欲望野心,有人眼里是清澈透明,有人的眼奸诈狡黠,有的人眼里是不可一世……
他的眼好像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捉摸不透,纯纯的黑。
林风知道这个狗熊一样的人有两个名字。
在官场上,他是护国侯世子贺钰。
在江湖上,他是可以成为任何人,但他的名字从来不变,萧欢。
林风更知道,这个人的酒量不怎么样,陪自己喝酒,一碗都遭不住。
不过要是吃绿豆糕,恐怕一盒都不嫌够。
夏天的时候,后湖的莲花红得正好,风掠过湖面,清清凉凉的。
那时他总是不嫌麻烦地带着一个装有冰块的食盒,里面有绿豆糕,茶叶。
在湖边的柳树下,亮闪闪的光,细细碎碎地铺了一地,两人一躺就是一下午,那段时间林风一直吃绿豆糕,脸都快吃绿了。
有时候萧欢会带上古琴,萧,埙之类的,风来了,弹点什么,吹点什么出来,林风觉得有太做作了,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挺好听的。
有一天晚上,他说要带林风捉星星。
大晚上的,就着银色月光,踏着晚露,林风就和他手牵手跑出莲花庵去了,到了一片芦苇丛。
在跑的时候林风就想,这都跟私奔差不多了,逃跑的时机也应该要成熟了。
芦苇丛里全是萤火虫,还真是星星。
他捕了一纱网的萤火虫给林风做了一个小灯笼,还挺有意思,林风为了装得善良点,故意责怪萧欢这样做伤害了萤火虫,萧欢也故意说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