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叠低压的乌云割开阴晴。
夕阳西下的金光烧不透乌云。乌云边却像除夕夜里快要烧尽的纸钱,一丝丝残余的红,是锋利的刀伤。
乌云下无数黑燕如同游蹿在人世间的鬼魂,裹紧黑色的厚斗篷,身子被压得低低的,贪婪捕食着鲜活的飞虫。
往日湖面是平静的,就像是一面镜子。此时它却像憋着一股劲,好像要烧沸一般,鱼吐泡泡,泛起圈圈点点的涟漪。
湖上停着一叶扁舟,穿蓑衣的两人分坐两头钓鱼,唯有两岸青山在动。
两人的鱼桶的鱼越来越多。
下起了雨。
“到时辰了,钰儿,收杆。”他一边故作威信地让贺钰收钓鱼竿,一边紧紧握住手中的鱼竿,相信在这最后一刻还能钓上来一个大鱼。
“爹,你手里的钓鱼竿什么时候放下啊?”贺钰抬了抬眉,笑道。
他好像把青石崖发生的一切都忘记了。杀父仇人,复仇,五大宝器,长吟阁,三叔……
“快了,快了,这肯定是个大的。”手上的手感对了,护国候眼里闪过欣喜,慢慢的拉动鱼竿,害怕鱼脱钩。
有了这个大鱼,护国候算是赢了。
护国候也不是从一开始想要和自己儿子争个输赢,只是儿子越来越大,自己越来越衰老,总得在一些小事上面证明自己宝刀未老,骗骗自己。
“真沉,钰儿怕是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鱼吧。”护国候有些藏不住的得意。
按理说,在朝堂上久了的人多多少少会有些喜怒不形于色,更何况是侯爷这样的位置。
一般人看到护国候总是低着头,他们知道护国候长什么样子,但是低头的时间长了,他们的头脑中已经幻想出一副护国候的模样。护国候就该是一副侯爷的样子,在朝堂上针砭时弊,在战场上战无不克,攻无不胜,忠心爱国……
护国候确实有一副侯爷的样子,他们头脑中的幻想不假,但是不全面。护国候同样是一名父亲,一名丈夫。一个人的身份实在是太多了。
像这样在钓鱼比赛中耍赖的父亲角色,只有贺钰见过。
在一起二十多年,贺钰一直在认识这个人。越长大,贺钰越觉得他像是个小孩。
在一望无际的麦田里,三两条黑野狗在田中奔跑,他会把腿使劲一跺,吼一声,把野狗吓跑,以此为乐。并将这一招教给贺钰,好像这是什么了不得的绝招。
除了贺钰,谁也不会见到护国候这个样子。
“让我想想,你什么时候和我一起钓鱼来着?”护国候问道。
“十岁那年,除夕大雪。瞒着娘,第一次带我来钓鱼。”
“哈哈哈,你小子身体真差,回去一个时辰就开始发热,这才让你娘发现了。”护国候还在扯着钓鱼线,这是一条大鱼,鱼带动船也开始慢慢地动。
“不对,第一次钓鱼不是在十岁除夕,还要再早一些。哈哈哈哈,你怕是不知道,在你两三岁像个人样的时候……”
“什么是像个人样?”贺钰笑问道。
“咳咳,就是能说话,能走路,不哭着喊着要娘要乳母的时候。”
“又是瞒着娘偷偷带出来?”
“你还能想出其他办法把你带出来?当时就把你塞到鱼篓里……嘿,这绝对是条大鱼……”鱼线把护国候的手都勒红了。
雨水让湖水都变得阴沉,但还能看到深深湖水下的游动的黑影,黑影变得越来越清晰。
“嚯。”护国候准备努最后一把力,想把大鱼扯出来。
没想到这奋力一扯,竟然把自己扯得跌坐在扁舟上。
这一扯竟会如此轻松。
湿淋淋的黑色飞影从天而降,黑影越来越大,贺钰拿起手边的鱼竿,把护国候护在身后。难道三叔这么早就想要爹死?不行,事情还没有清楚!
黑影身法诡谲,步法多变,黑影化成幻影,如鬼魅,就是鬼魅。
眼前越是繁杂多变,越是不能相信眼睛。
闭上眼,只一杆,贺钰知道自己打中了。
护国候在一旁是真真实实看到一个黑影,竟被一个钓鱼竿活生生劈成两半,没有半点血水。但他的表情依然平静,没有任何变化。
如果是人,这两半应该是死的,而今这两半竟然活了过来。
“两人办作一个人,糊弄小孩的把戏。”护国候手中的鱼竿直插进一半黑影,这回终于流下血水。于此同时,贺钰的鱼竿也插进另一半黑影。
“钰儿,有人要杀你。”护国候这时候才有了怒气。
贺钰反而松了一口气。青石崖的人没那么容易对付,这回确实是有人要杀自己。
“你知道爹为什么喜欢钓鱼吗?”护国候突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在湖面上钓鱼的时候,没有任何事能烦扰,清净。”
“猜对了一半。”护国候蹲下身整理自己的鱼篓,看着鱼篓里的鱼道:“爹喜欢鱼。”
“你知道我们贺家的祖坟在哪儿?”护国候又问道。
“面朝清平湖,背靠金贡山。”
“清平湖,金贡山,都是好地方。可那里埋着的都是一些金石绸缎。”护国候眼中的悲伤越来越重。
他接着把鱼篓里的鱼都倒进湖里,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是贺钰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贺家的祖先就在这湖里,早就被鱼分食完了。”
贺钰紧紧地盯着湖面。
“换了个皇帝,也就是换了个皇后,皇后身后跟着的一大家子也换了。失势得势顷刻之间变换。”
护国候用手指指着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