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得淼像是变了个人。
他一反常态,不说话了。
没了李得淼的声音,整个税务分局像是叽叽喳喳的收音机,被按下了暂停键,变回了悄无声息。
分局再没有李得淼的粗嗓门,像是日子没了油盐一样,无滋无味。
张八一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打趣着李得淼:
“你这个放牛卖马的,这几天怎么不吆喝了?平时你像是农村放广播,怎么,是不是喇叭进水,变哑巴了?”
李得淼破天荒头一遭没了回应他。要是平时,他准会跟他睁大眼,吼上几嗓子,骂他是不是饿了等着送饭的来——嘴里闲的慌?
可这次,他不声不响,带上票夹出了门。
一时间,李得淼像是张八一嘴里的高音喇短路停了电。
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属于李得淼一家人的不幸,在老人出狱回家后,还在延续。
不几天,李得淼家里传出噩耗,说是老人患了癌症,住进医院,恐怕不久于人世。
听闻消息,人人为之动容。老人垮了,招致如此巨变。人人劝说李得淼赶紧回去一趟,可李得淼不吭声。
最后是张兴福站出来,说是他一告假,当即批准。
可张兴福没有等来李得淼请假。
他只回了一趟家,还是趁着周日去的。
他一回,所有人松了口气。人人以为父子会冰释前嫌,可在周一一大早,却一眼看到了折返分局的李得淼。
回到单位,他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过一样。
每天除了上下班,他照例呆在宿舍,将自己一个人关在里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他话少了。
人人担心李得淼想不开,上班时加派了人,跟着他。
跟他的人看他进了农贸市场,按往常一样,查验猪肉头数,再回到小铁皮房子等着纳税人上门缴税。
不同的是,他两眼直勾勾的。
他的眼神,成了一只未落地的靴子,悬在众人的心头,挥之不去。
终于,靴子有了落地的迹象。
这天有人来报,说是老人在医院快不行了。
众人催促李得淼快回家一趟。
李得淼的脸上,多了迟疑不决。
只是迟疑的是神情,不安的,才是心情。
他的心情跟他黑青的脸色一样。
人人群起攻之,问他是不是真要如此薄情寡义,连生身父亲病重,也不回去看一眼?
奈不管质疑,李得淼动了身。
就在他回家的几天,王志山和张家善接到业务会议通知,去了县税务局开会。
中场有人进了会场,说是李得淼家有了消息,老人病危,送回了家,回家后时间不长,咽了气。
两人一听脸色大变,不顾台上的人叽哩叭叽,起身去了李得淼家。
李得淼家距离县税务局不远。两人赶到时,一具黑色的灵柩,从二楼的单元房楼栋里,缓缓下了楼梯。
李得淼头顶孝布,挽了黑色袖套,与身后的弟妹俩,一前一后,抬着灵柩,悲怆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