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对话发展方向是她始料未及的,于是反问他:“你是以什么立场在问我?”
“你觉得呢?”他毫不退让。
“我不知道。”谭千渝慢慢坐回来,沉吟道,“如果是朋友,我谢谢你为我着想,但我是成年人,心里有数。”
“如果是公司同事,我觉得这种私事不适合提及,毕竟……是私事。”
空气凝固了一瞬,他像是一座已立在那很久的雕塑,在小射灯的投射下,五官连同那些阴影,明明立体,却有些看不分明。
“你有没有想过……别的可能?”他艰难地说。
“什么可能?”
“比如说,我,喜欢你。”这话说的似真似幻。前面的话全都是盯着她的眼睛说的,唯独这句,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视线,低下头去。
这一切越来越脱离她的掌控,因此听到这话时她几乎是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心烦意乱。
“姜也,你是不是同我开玩笑?”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慌张,荒唐,荒谬。
她试图做些什么停下这种奔涌而来的慌乱,但好像没有什么很好的方法。于是她站起来,踱步,又坐下,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又无意义地关上。
最后她拿起矿泉水喝了口,才尝试着措辞:“姜也,你没谈过恋爱,对吧?”
他轻轻嗯了一声。
“咱们两个,交流过于频繁了。”她叹息,“这可能给你一种谈恋爱的错觉,但你得明白,这跟爱没什么关系。我帮你纯粹是因为咱们两个属于同一个利益集团,你懂吗?意思是只有你变好,我才能赚到钱。”
“你别太天真了,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每一句每一字,落在地上,都像是一根针扎入他的心里。疼,一开始是星星点点的疼,后来变成了密密麻麻的疼,再往后,心上似乎再无完好之地,于是那疼由神经蔓延到四肢百骸,疼得他不得不默默咬紧自己的牙根,才能维持外在的体面。
可她无动于衷,依旧在那侃侃而谈:“这是一种由习惯、信任和欢喜混在一起制造出来的假象,可这不是爱啊,这怎么能是爱呢……”
“够了,谭千渝。”他轻声打断他。
她停下话头。
“我不需要你来评价我的感情。我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让你高高在上地,点评我们俩之间的关系。”他看似平静地说着,但每一句,都要顿一顿才能接下去。那尾音中的微微颤抖,实在尽力也无法遮掩。
“我一直觉得,不是谁谈过多少恋爱,或者谁活得时间更长,谁就一定更懂感情。从来没有这样的说法,是不是?”
“你不喜欢,那就算了。我只是在表达我的感情。而且我也觉得,你需要认真对待你自己的感情。”
他很少会说这么多话,说到最后,他突然自嘲地笑了。
“谭千渝,其实你知道吗?我早都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可能在你眼里,在感情方面,我还不是一个平等的对象。我自己也心里有数……”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喜欢你啊,我也想无耻地喜欢一个,对我来说更容易在一起的人。可为什么,我要如此吃力不讨好……”
姜也的眼圈越来越红,到此时红得吓人,红得她几乎都不忍心再看。
他的声音就此哑掉,然后抿了抿唇,再没说话。可她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是啊,如果可以控制,他干嘛非要喜欢她?
可偏偏他控制不了。
如果那天在天桥上,她没有笑着跟他搭讪。
如果那晚在老家的老房子前,他没有碰到疲惫的她。
如果那个清晨,她没有抱住想家的他。
如果那个除夕之夜,她没有拉着流离失所的他去放烟花。
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
所以他选择在漫天烟花下悄悄告白。
所以他即便一无所有,年少无为,却仍然忍不住抱有幻想,傻傻地在帽儿山堆了一座塔,向神明虔诚祷告,能不能让他和身边这个女人终成眷属。
他是自私的。
他从没问过她的想法,因为他不傻,潜意识里,他仍然在麻痹自我,在逃避现实。只是因为不想从她嘴里听到任何断绝希望的可能性。
是的,他也知道他们之间可能性渺茫。
蜗牛尚且有壳,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螃蟹躲进坚硬的礁石下,变色龙摇身一变,就隐匿到丛林深处。
可他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颗渐渐被捂热的心,被扔了就扔了。
可经过昨天之后,他仍下决心要说出来,他觉得自己没准备好,可她那么好,他总是提心吊胆,害怕有人捷足先登。
喜欢一个人要赤诚,他只能献上他所拥有的最好的东西。
但很明显,那不是她想要的。
他慢慢笑起来,然后捂住自己的脸。
被扔了就扔了。
朦胧间,他用余光看到她踩着高跟鞋走了过来。那双Jimmy Choo的踝靴,鞋头尖尖,漆皮拼接绒面,幽黑发亮,与段江城的行头竟该死的般配。
她凑近过来,半俯下身子,将手轻轻搭上他双肩。
他不由得仰起头来,与她对视。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那一汪清泉,泛着水光,幽深瑰丽,几乎要将人整个吸进去。
“姜也,谢谢你的喜欢。真的。”她捧起他清秀的脸,轻轻一吻,印他的额头。也因此他闻到来自她身上的幽香,甜蜜而温柔,夹杂着海盐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