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景回过神来,心情非常激动。
他想要问大哥是什么时候醒的,又想要大声告诉祖母,大哥终于醒了!大哥他活过来了!!
可听见顾清晏问话,顾清景却下意识地被转移了注意力。
他偷偷抹干净眼泪,撇嘴道:“哥你昏迷了整整八日,祖父为了给你买荣和堂的培元养神丹,花了不少的银子,还把家里的二十亩水田都给抵押出去了。”
“二叔和三叔他们都很不高兴,今日一早,大姐姐割猪草不小心摔倒被人给抬了回来,明明就只划伤了一道小口子,可却一直闭着眼说糊涂话。”
“祖母已经请村里的刘大夫过来瞧过了,刘大夫说大姐姐只是皮外伤,敷了止血的药粉就好,并没有什么大碍,可大伯母却不依不饶,非要带大姐姐去府城荣和堂里再瞧瞧。”
顾清景觉得她大姐姐肯定是在装迷糊,之前农忙的时候,她就装过好几回中暑!
二婶哭嚎着要去府城也都只是借口,说白还是在为那二十亩水田闹不痛快呢!
顾清景三言两语就交代清楚了事情的缘由。
房门外,二婶的声音陡然增高,凄惨叫喊道:“娘,求求您了!您救救菲儿吧,我给您磕头了,您救救菲儿吧!”
“菲儿也是您的孙女啊!她就算只是个丫头片子比不得晏哥儿精贵,可同样也是顾家血脉啊!”
“您为了给晏哥儿续命,二十亩水田都舍得抵押出去,难不成就忍心看着菲儿去死吗?”
顾华斌敢拼敢闯,何红玉能干持家,夫妻俩凭着一股风雨无阻的坚韧劲儿,白手起家,积攒了不少的家底。
光是摆在明面上看得见的,就有二十亩水田,八亩旱地,十三亩桑林,以及一座青砖黑瓦的农家四合院。
只凭这些田产房宅,顾家在柳溪村内就已经算得上是排在前五的富户了,可真要遇到了灾祸疾病,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顾清晏想到自己昏迷不醒时吸收的二十四股精纯药力,那应该是来自于二十四颗培元养神丹。
荣和堂的培元养神丹市价是二十两银子一颗,还供不应求,二十四颗至少要四百八十两银子。
以祖父母的家底,确实需要卖掉水田才买得起。
顾清晏在末世里摸爬滚打好几年,尸山血海都曾不惧,此时却难免有些心虚。
顾清景见此,连忙开解道:“哥你莫要往心里去,祖父母还在,家里又没分家,那二十亩水田,有两亩还是祖母的嫁妆呢,要如何处置,本就轮不到二婶说嘴!”
顾华斌跟何红玉成亲的时候可以说是身无分文,倒是同样逃难的何红玉身上还藏着一个三四两重的金镯子,那是她遇难去世的亲娘留给她的。
全靠何红玉卖了金镯子,又买了两亩水田,小夫妻俩才不至于在战乱时被饿死,慢慢地将日子给过了起来。
顾清晏实事求是,却又不甚在意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若是站在二婶的立场来看,我确实连累她失去了许多利益。”
顾清景奇怪道:“二婶平日里时常对我们兄弟冷言冷语,我为何还要站在她的立场来替她考虑?!我又不是圣人,遇到灾病又钱财不足的时候,自然要先护着自己最亲近之人!”
“……”
顾清晏一时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无奈,心道:好崽子,你以后肯定是个混官场的好料子!就算是自私,也自私得明明白白、坦坦荡荡!
房门外,祖母大约是被二婶给惹恼了,怒不择言道:“刘大夫都说了菲姐儿无事,你在这儿号什么丧呢!我看你就是巴不得你闺女早点死!”
“你也用不着话里话外地往晏哥儿身上攀扯!晏哥儿如今可是考中了案首的秀才老爷,你们母女两个就算是捆在一块,也确实比不上他一根手指头金贵!”
顾清晏见祖母动了气,也不好继续躲在屋里无动于衷。
他起身下床,踩着木屐不急不缓地走了出去。
顾清景连忙跟上,紧紧护在顾清晏身侧,生害怕自家心软又好脾性的大哥被二婶欺负了去。
夜雨洗过的天空湛蓝透亮,夏日的暑气被冲刷了干净,就连初升的骄阳也似斗败的红公鸡一般,无精打采的,一时半会儿估计是燥热不起来了。
清凉的河风拂过门扉,带走了石阶上落下的几点月季花瓣。
建了有二十多年的院子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瞧着还是半新的模样。
青石水井,半亩菜畦,葡萄架旁边种着栀子和茉莉。
顾清晏推开房门,只探出精神力大概一扫,就将顾家人此时的神态和举止全都收入了脑海里。
三叔夫妻正躲在屋里听热闹,做足了事不关己的看戏模样。
祖父性子果决刚毅,心里虽有成算,却不爱与妇人争长短,家里的大事小情,多数时候都是由祖母出面做主。
他此时正像蹲马步似的蹲在柴房屋檐下,身板依旧伟岸,结实的臂膀用力挥动重斧,将那枯木桩子劈得“啪啦、啪啦”直响,一副恨不得将所有糟心事都当作柴火给劈了的烦躁模样。
二婶葛氏身材娇小瘦弱,原本秀丽姣好的面庞因为生活不如意而变成了苦瓜脸,摆出一副凄婉姿态,卑微可怜地跪在堂屋外,活生生将一旁爽利明朗的祖母衬托成了十足十的恶人。
二叔身量高大挺拔,却只低头立在二婶旁边,不言不语,叫人看不出是何心思。
大堂妹顾菲儿正和衣躺在屋里,额头上有道窄窄的口子,已经上了药,紧闭着眼像是做了噩梦,眉头扭曲成了面疙瘩,嘴里还含含糊糊地哼哼着什么。
二堂妹顾芳儿守在顾菲儿床边,听见房门外的哭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