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
在笔锋辗转中看着她上昆仑虚的那一日……
看着她头一回听他讲学便打瞌睡的那一日……
看着她拎着张牙舞爪的冲虚真经来与他交功课的那一日……
那时,他想着她将来要承下青丘君位,这字太过张扬稚气,到底是不大成样子,便留下她习字,不想却被溅了一身的墨……
……
彼时的司音神君深以为话本子里有一句话说得甚是有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她如今的处境便正是如此,师父也拜了,人家的扇子也收了,自然是得听人家的了~
且这数日下来,小白脸又待她颇为够意思~
想来,是因着她是他的兄弟亲自送上来的野狐狸,是以便对她格外照顾一些~
便如眼下,师父还特意在他屋里给她添了张小几来练字~
还就搁在了他矮榻的前头,只要他一抬眼,便能瞧见她有没有偷懒……
唉~命苦啊!~
师父提起笔想来是要写个样子给她去抄习,她忙伸着爪子去给师父研磨,这点眼力劲儿她还是有的~
师父的字固然是好看得紧,她的字也固然是比不上师父,但这字不是会写就成了,他布置的功课她不是也给他抄好了么~抄得她狐狸爪子都酸了!唉,小白脸真是矫情~
司音神君默默的又叹了一叹,爪子捏着墨条才转了三圈便将自个儿转得眼皮子发沉,懒散着身子坐到榻边上接着磨墨,忽地瞧见自个儿这白袖口上掖着一片桃花瓣,想来是她方才过来时顺道去后山玩时沾来的!
她眨巴眨巴眼睛,拈着墨块儿又转了一圈将花瓣转下去,小花瓣却飘呀飘的掉进了墨潭里~
哎呀!好生可怜~
她如今好歹也是战神座下的高徒,眼见了如此悲惨之情境,那自然是得好生搭救一番~
他搁下笔抬眼时,研磨的小手正追着浮在墨上的一片花瓣……
他方才落笔时便嘱咐了让她看着他如何行笔。
他等了片刻,她依旧在追着花瓣,瞧着倒是乐此不疲。
他再等上片刻,她仍旧未发觉出他在看着她。
他微微清咳了一声,她还是在追着花瓣……
他又默了片刻,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不觉挑了眉,“有趣么?”
到底是个小娃娃,一片花瓣也能玩得这样入神。
司音神君手上不停的点点头,当然有趣了!她还要再跟小花瓣大战三百回合呢!
她开口便想接话,恍然想起是谁在跟她搭话,猛地一慌,伸手便想将自个儿这“有趣”挡上一挡,谁知没控制好力道,一袖子便拍进砚台里去了……
雪白的袖子染成了黑袖子她也顾不上管,主要是师父那黄袖子溅上了墨委实忒显眼!
她连忙伸着爪子去给师父擦袖子,而后便是花黄的袖子上多了两只黑手印……
她僵硬着爪子瞅着黄袖子上赫然留下的罪证,又木着身子抬起头看向师父,而后艰难地扯开嘴角朝师父笑了笑,想着好歹也该给师父赔个不是,正经行个礼,谁知一回手便又是“啪”的一声……
他自榻上翻着的砚石看向黄墨相间的衣摆,再看向榻边垂着的小黑手,黑白相间的袍子,最后抬眼看向呆愣的小脸,未见几分惊到的神色,倒更像是在等着看他的热闹……
他默然看了她片刻,无言的叹了叹,这般形容也无法再习字,只好道一句,“今日便到这吧,回去洗一洗。”
……
一盏烛火倒映在研好的新墨中,晕开一层柔和的光亮。
他轻手搁下墨锭,缓缓抬眼看向专注的小脸,眉眼里的笑意是漫过悠长岁月的温柔和宠溺。
她在大殿拜师时,他便知她是个能闯祸的,后来也果然如此……
不出一月,后山的仙鹤便没有一只是未被她拔过鹤羽的。
不出三月,她的师兄们便没有未被她捉弄过的。
不出半年,她便敢在他眼皮底下将话本子带进讲学殿。
但凡他出门或是闭关,她便定会拐上她的哪个师兄出去逛逛。
昆仑虚的大小物件便没有未被她祸害过的。
他那时常常在想,不知哪一日她会不会当真将昆仑虚给掀了……
……
自认乖巧听话勤奋上进的司音神君于某一年的某一日,又将话本子卷进了讲学殿,而后便又被师父给没收了去~
也不知师父是不是故意的,回回收了她的话本子都是赶上她看到最精彩的紧要关头!
今日便又是如此,不论她如何认错,小白脸就是不肯将话本子还给她!
常言道求人不如求己,既求不回来那便偷回来好了!
可她这么个大活人,若是明晃晃的去师父屋子里偷话本子……想来定是话本子的影儿还没摸着,师父便先将她逮着了~
若是用个隐身术……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就她那点小法术,还不够给师父瞧个热闹的~
想来想去,若是变做个不起眼的小兽,偷偷溜进师父屋子里将话本子叼出来……倒是行得通!有谁会去留意一只不起眼的小兽呢?!
是以暮色四合,司音神君摇身一变,变做了一只最为不起眼的雪白团子……
大殿外水波粼粼,凉风习习,正是惬意。
师兄们用过晚膳后聚在殿外闲聊的闲聊,说笑的说笑,活动拳脚的活动拳脚。十六师兄一转身,便瞧见大殿左侧的柱子边上有一只雪白雪白甚是显眼的小兔子,迈着方步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