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新柔很安静,和来时的欢声笑语截然不同,
乐怡也静静地陪在小姐身边。
主仆二人都很反常,这是楼嘉与得出的结论。
新柔此刻心里复杂得很,一方面,虽说她知道父母的心思,是要在这里把她嫁掉,也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另一方面,自从她来到苏州府,享受到了自由的空气,现下又可以出府,她已将出嫁这件事情抛之脑后,
直到刚才邝旻的出现,像突如其来的一道惊雷,告诫她,她的未婚夫婿真有其人,她不禁有些担心,害怕未来某一天祖父突然让她与邝家人见面议亲。
她就像一只即将从一个牢笼转移到另一个牢笼的金丝雀,享受着此刻短暂的欢乐,而在她的内心,她正用柔弱的翅膀不住拍打空气,想保护住这段时光。
在西南军营生活时,父母也是请了教书先生教导新柔的,而新柔也很喜欢翻阅史书,可是彼时年幼的她总是好奇,为何史书或者课本中记录的都是男子的言论,那些女子呢?
她问过教书先生,也问过父母,可他们都没有给出答案。
随着年岁渐长,她知道了,女子嫁人后,就禁锢在了四方天地间,照顾夫婿、孩子,操持家务,她们没有时间,也不被允许留下只言片语。
新柔自问,想要这样无为地度过一生吗,将翅膀折断,拘束在四四方方的天地间,当一个内助吗?
其实,新柔的母亲就是一位随夫打仗、不在意世间目光的女子,也给新柔做出了榜样,
但吊诡的是,这样的母亲却不支持女儿如她一般泛舟天地。
新柔郁闷过、挣扎过,可除了远离父母来到苏州府,竟然没有其他办法。
她此刻仿佛又回到了父母身边,有些压抑,望向舒舒展展走在身侧的楼嘉与,她突然很佩服他,
楼嘉与从小到大应该吃过很多苦吧,可是他依然积极乐观,虽说的确有些吊儿郎当吧,可这样无拘无束的,多好。
楼嘉与不知道新柔想些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情绪低落,
作为有目的接近她的人,楼嘉与知道现在应该默默陪伴,别多嘴,小心火上浇油。
故而,一行三人就这么一路无话地回了府。
回到房间后,乐怡不方便在楼嘉与面前说的话终于可以倾吐出来了,
“小姐,邝家公子看起来风度气质都是上佳,您为何看起来不高兴呀?”
新柔不答话,托腮坐在绣凳上,看向轩窗外这里叼叼那里啄啄的小麻雀,觉得心里烦躁得很,干脆吩咐乐怡放下床帐,躺在床上休憩。
那边,楼嘉与回韦府点了卯、交了差,看天色也不早了,遂离开了韦府,回家的路上,用赌坊赢来的钱买了母亲用的药,还选了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换下侍卫服饰,换上早上离家时穿的寻常衣服,
如果可能,他想一直让母亲以为自己还在学堂读书,母亲已经很累了,不能再为他的事情操心。
从懂事起,他就知道自己和其他孩子是不一样的。因为没有父亲,在学堂受到同窗欺凌,师傅也恍若未见。
于是,遇到欺凌的,年幼的楼嘉与就像小狗一样扑上去撕打。长大一点后,楼嘉与就自学拳脚功夫,用拳头招呼欺负他的人。
久而久之,没人敢惹楼嘉与了。
后来有同窗说,楼嘉与高傲得很,独来独往,一副看不起别人的派头。
其实不是楼嘉与高傲,是他从小若不做出这副派头,只怕就要被人摁到地底下去了。
楼嘉与也曾在母亲为他上药时,问过父亲在哪里,母亲却只摇头不语,后来也只是默默垂泪,楼嘉与便不再问了。
可是楼嘉与内心五味杂陈,恨父亲为何这么狠心,离开母亲和自己;恼母亲为何不肯告诉自己父亲到底是谁,硬要将苦痛都自己扛着;气自己什么时候能长大,承担起照顾母亲的责任,找到生身父亲,弄清自己何去何从。
百般思绪就这么积攒着,竟成了执念,捆绑着楼嘉与。
直到有一天,母亲发了高热,迷迷糊糊间念叨着“韦庚”的名字,这是楼嘉与第一次从母亲口中听到男人的名字,如果不是牵绊至深,又怎会在昏迷之时亦念念不忘呢。
后来在母亲恢复时,楼嘉与询问母亲,韦庚是谁,她百般震惊却又很是无奈,只说是故人,便再不肯多言一句,问多了便泪流不止,
这样的举止,怎能不让楼嘉与想知道真相。
接近韦庚、报复韦家,这场谋划,正在进行中。
第二天,就在楼嘉与正在韦府练武场上听从吴征指导,和其他侍卫一同训练时,柳嬷嬷已经来到了楼家门外,可敲了几次门,都无人应门,
她转而敲响了隔壁的房门,询问楼家的左邻右舍,这楼家到底是什么底细,
原因也很简单,毕竟是入府做侍卫,身世清白这是首要的,尤其是,韦新柔已经认识了此人,若是不搞清楚家世背景,怎么对得起远在京城的夫人。
楼家的邻居看到有人询问他们母子,都面露惊讶,据他们所说,这对母子是五年前搬来此地的,彼此都也相安无事,
不过,他们私下里都很好奇,楼家母子似乎并未有家人亲戚同在苏州府,几年间甚少或者说几乎没有看到有外人出入,
加上这对母子性格清冷,也很少主动与邻居往来,是以,邻居对他们的印象也只有这寥寥数语。
柳嬷嬷根据这些人提供的只言片语,初步勾勒了楼嘉与其人。
回府后那天晚间,柳嬷嬷专程来到韦新柔房里,彼时,新柔刚出浴,坐在梳妆台前由乐怡绞头发,素颜下的小脸白静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