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突然发生的。
云盖逼压,暗蓝色海面,天细成一线。海水锤击在悬崖,宇宙宏声,浪花不及回首便又被气流摧折。
高崖上,人们正忙着见证爱意。
新人四目胶着,交换誓言戒指与吻。
知江坐在台下,妈妈紧握着她的手,掌心潮热,轮到她上台作为新娘母亲致辞。得此殊荣,短短四句话,知江听她演练无数次。
“等到把你也这样嫁出去,我这辈子就知足了。”妈妈和知江耳语。
知江笑了笑,没接话,举起手臂,更加用力地为新人献上掌声。
伴娘服拉链卡在腋下,手臂内侧一片淡桃红。
抬头,见天色将雨。
“大家注意咯!我要扔咯!三二一!”雪惠笑着背过身去,向后抛出新娘捧花。
知江不好意思去抢,抢来怕也是浪费,站在人群边缘充数。
那捧花却直直向她飞来,下意识伸手,碰巧接个满怀。四周满是笑声,都围上来祝福她。
栀子花、铃兰、玫瑰和洋桔梗,小小一束用丝带扎成漂亮的半球形。
“姐,看来你好事将近哦。”雪惠冲她眨眼。知江明白,妹妹是故意把花扔给自己。
知江扬扬手中的花束,微笑道,“借你吉言。”
雪惠上前给她一个大力的拥抱,轻声而郑重道,“姐,你一定要幸福。”
“遵命。我哪里敢不听新娘的话。”知江轻拍她的后背,开玩笑似的应下。
密云不雨,海风却越来越强劲。
众人笑闹着和新人合影,又在阵阵惊呼中,帮新娘和海风争夺头纱和裙摆。
知江手握捧花站在新婚夫妇旁,听摄影师指挥摆出夸张神色,觉得自己直冒傻气。
全家福,旁人见了总是先夸雪惠长的好,然后才注意到知江,说,两姐妹各有各的美。相较于雪惠一目了然的明丽冶艳,知江的美丽总是显的有些温吞。不出彩,细瞧也不出错。知江肤色很淡,不是白,是淡。依然是东亚人的底色,如同被清水稀释般,一味地淡下去。像是凝雾的玻璃,薄而透明,却蒙着一层细白的水汽,让人看不真切。
茉莉般的脸庞,不再少女,笑起来却总有种纯真的味道。
芍药绿层纱蓬裙,裸出肩头和弧颈,雪惠选给她,衬出皮肤的净白细美。
“这样不行的,太过了。”知江试穿伴娘服,连连推拒,刚上身就要脱下。
“我是新娘,都没有意见,你又有什么意见。”雪惠皱眉。
“伴娘穿得比新娘还漂亮,像话么?”知江这句有失偏颇,雪惠长相本就分外挑眼,婚纱更是浮夸夺目。
“醒醒吧姐,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的。”妹妹毒舌道,“打扮得漂亮点,别给我丢人。”上诉被驳回,就此一锤定音。
一道闷雷,闪电像□□落下。
雪惠招呼宾客转场室内用餐,很快,暴雨前的草地上就只剩几个工人在转移婚礼搭建。
知江寻了个偏远的位置坐下,按顺序,工人们最后才回收这排桌椅。
浓云沉裹,海风把桌布吹得湿冷苍白。
雨还未落下,知江仿佛已全然浸泡在雨中。身体如同海绵,被迫吸纳着空气里咸湿的海水。
伴娘礼服加剧了这种不适,肋骨的侧拉链在卡在腋角摩擦,红痒难耐,碍于旁人只好忍下。
此刻独处,也无人在意她,知江抓紧机会,将拉链狠狠拉开半寸,将已然窒息的肋骨拯救,副乳跳出来大口呼吸着,劫后余生。又甩去高跟鞋,疲惫的足弓落在草地上,一阵凉意舒快而生。
知江把纱裙提到膝盖,小腿藏在桌布下,远处看依然是正襟危坐的样子。
雪惠庞大而蓬松的裙摆,远眺依然醒目,奢华近乎梦幻。陪雪惠去选婚纱,新娘从试衣间走出,被她的美丽所震撼的除了新郎还有知江。英俊多金的新郎用宝石戒指套牢爱人,一吻,掌声雷动。知江坐在台下把手心拍红。
只有童话里的公主才需要历经艰险,现实里的公主万事顺遂。
她只敢在心里,承认自己见不得光的嫉妒。但知江终究是爱雪惠的,如同姐姐要去爱妹妹。
她为自己的嫉妒感到羞耻。
“要下雨了,你怎么还坐在这里。”身后传来一道男声,悦耳的低音。
知江一惊,要回头去看,又想起自己此刻衣冠不整,连忙一手扯裙子,一手拂去黏在面颊的头发,脚也慌慌张张,满地寻鞋。
至于侧拉链,电光火石间,千万年进化而来的智人大脑帮她完成了取舍,来不及补救了,就当自己是生来就紧紧夹着腋窝的人类吧!但进化千万年的大脑,还是高估了这具使用了近三十年仍在新手期的身体。
于是理想状态的优雅相迎,最终呈现为四肢打架,并在转身的瞬间失去平衡,连人带椅,向后倒去。
对方下意识伸手来接,差一点,仍是错过。
知江轰然倒地,脑袋蒙蒙,人生经验所限,尚未处理过如此境况。
抬头仰视,男人身量越发显得高大,背着光看不清脸,下颌骨落一片阴影,薄而锋利。雪色西装,剪裁合身,看得出面料不菲。
半明半晦间,知江隐约辨得那人轮廓,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还好吗?有哪里疼么?”对方俯身半跪,整个人贴近她,“有没有碰到头?头晕吗?”
那张始终看不清的脸逐渐清晰,浮现全貌。笼着薄光,从记忆幽深处走来,只一眼,知江就认出他。
光晕无限扩大,以压倒一切的目不能视的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