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秦九叶生平第一次骑马。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的屁股上,一路下来只觉得浑身的每一根骨头都被颠散了架。
她总算明白了为何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少爷出门都喜欢乘马车。这骑马看似潇洒气派,实则也是需要些技术的,否则不仅自己受罪,看起来的样子也是十分不体面的。
因为太想离开马背,等到了苏府的时候,她几乎是从马上一头栽下来的。
陆子参望过来,她又连忙直起身子,随后便听到身后一阵低低的笑声。
秦九叶回头怒目而视。
“笑什么笑?有何可笑?”
牵着马的少年却已恢复了寻常神情,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我没笑,阿姊听错了。”
她没骑过马,所以当然也不知道骑马有快慢之分。而她方才体验过的“马速”,实则快过这城中大半少爷公子们骑马出行时的速度。
想到一会还有要事要办,秦九叶不想多做纠缠,当下揉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跟着陆子参向苏府大门走去。
刚走出去几步,少年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阿姊。”
秦九叶方一转过身来,他便压低了嗓音问道。
“阿姊真的不需要我跟进去吗?”
他没有说太多,只问了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但那双眼睛分明问出了更多。
如果她又要独自面对那苏家人怎么办?如果那些人再欺负她怎么办?如果陆子参那粗人总是晚一步察觉、护不住她怎么办?
那日在码头的时候,他没能站在她身边,所以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再缺席。
秦九叶有些沉默,一时间没有开口,不知是否在权衡着什么。
下一刻,少年已轻轻凑近她耳边,飞快开口道。
“你可以不用顾虑其他,只要你想,我可以偷偷跟在你身边……”他的声音越压越低,漂亮的浅褐色眼睛不客气地瞥过不远处的陆子参,“……绝对不会有旁人发现的。”
空气中似有寒意一掠而过,陆子参方才栓好的那匹小白马狠狠打了个响鼻,而它的主人全然未觉,正翻看着手中那本毛边纸小册子,反复确认着一会要做的差事。
秦九叶仔细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再开口时声音中多了几分云淡风轻。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既非吃东家银子的问诊郎中,也非身负嫌疑的重犯,于理说来其实不必处处受人牵制。我会从大门进、大门出,腰杆子挺直地问他们问题。你且等着我便好。若是觉得时间太久,先回去也可以。”
她说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是在示意他不必担忧。
而那被她“安慰”的少年,脸上有些一闪而过的错愕。
他能活到今日,不仅仅是因为手中的刀足够快,还因为他很少会挑战那些快过他的江湖客。就算避无可避地碰上了,他也总能寻到旁人打掩护、速速脱身。
这是一种聪明的权衡。反之则是一种愚蠢。
就似眼下她的决定一样。
她并没有能够完全战胜那苏家阖府的实力,却仍选择孤身去面对他们,难道不算愚蠢?而他不知为何,却无法用既有的那套生存法则去审视她、评判她,只觉得那样做的自己显得卑劣无比。
许久没有听见对方的回应,秦九叶不再耽搁,转身去追陆子参的脚步了。
上次随其他人前来问诊,她走的是苏府侧门,这次终于走一回正门,也算是彻底领教了苏家财大气粗的一面。
只是眼下的苏府,从内到外的气氛已完全变了,再也不是那个重金云集方圆百里名医、大办寿宴广结官商要员的“九皋新贵”,而是成了全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就连南城最落魄的贫民区,一个玩泥巴、斗蛐蛐的孩子也能说上两句,末了再啐上一口。
毕竟谁也没有想到,那接连残杀两人、搅得城中人心惶惶的凶手,竟真的藏在苏家。
想到先前曲折的种种,有好事者不禁揣测:这案子迟迟未破,难道也同凶手是苏家人有关?毕竟谁不知道,彻查此案的督护邱大人可是那苏家未来的女婿呢。可关于那凶手如何落网被擒的细节,却也没有更多消息透出来了。有人传言说苏家这是被算计了,什么离奇凶案不过都是那断玉君自导自演的又一出“大义灭亲”罢了,远近亲疏都是他升官封侯路上的踏脚石而已。还有人说那邱陵不管怎么说也是邱家人,天性最是重情重义,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也是逼不得已,只因昨日凌晨那洹河上起火的货船将一切都推向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秦九叶静静听着陆子参的唠叨抱怨,一直从苏府正门听到内院祠堂,对方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陆参将,我们走了这么久,怎地一个苏家人也没见到?苏沐芝和苏沐禾呢?还有那个什么郭管事?”
陆子参终于想起这档子正事,有些头疼地说道。
“早前督护不想樊大人插手此事,于是私下派人来审过那郭仁贵。郭仁贵一口咬定老夫人杀人之事、连带那康仁寿被运出府抛尸的前后,都是那跑没影的心俞一手操办的,二小姐和府上其余女眷全不知情。至于苏沐芝,说是那日在码头受了打击,现下身体抱恙、精神也不大好,以此为由屡次推拒,谁来都不见呢。”
秦九叶当下便撇撇嘴。
“你家督护不是雷霆手段么?怎么人家一称病,便连案也不审了?难道当真是怜香惜玉、不肯伤了未来娘家的心……”
“督护岂是那样的人?!这不是将计就计……”陆子参闻言果然不悦,说到一半顿住、察觉对方是在玩笑,便故意打量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