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将歇,已近酉时,徐安酒足饭饱后换过一身体面些的寻常袍服便沿直道折返。
道上各处余留着湿润的水痕,风中有细微的寒意,徐安此时倒不觉着冷,闲适地观赏沿途府邸门楼,瞧瞧哪处更为威严,哪处更为落败。
来时多难,步履维艰,回时一帆风顺,时辰耗费不过来时半数。
回到尊亲王府,穆融早在侧门等着,见徐安神采奕奕的面目他心上已有计较,不经意蹙了蹙眉,实在忧心这城府尚浅的少年。
“送个剑也值得耗费一日?”穆融在外对徐安又是那冷然模样,语调亦是生硬。
徐安已知穆融待自己的心意,自不会因此而恼,眉眼微垂解释道:“晨时大雨,耽搁了些时辰。”
“快随我入内,殿下还等着你复命。”
穆融转身向内,徐安埋头跟上。
战星云今日并未入宫,依旧是在正殿书房理政。穆融将人带到,青梧入内禀报,片刻从内退出便让徐安进去了。
此时天暗,殿中多燃上几座灯架,比往日敞亮些许。徐安没敢多看,躬身从殿门处跪步至书案前,叩头见礼。
战星云听到动静抬目,观徐安换过新衣,又见他面色红润,约摸能猜着他在瑞王府的所为。心有成算面上不显,她照旧是那凌厉的神态,“本王派你送剑,瑞王可有说什么?”
“瑞王见奴后发过一通火,后将奴赶出了殿。”这话倒是不假,徐安只略略一言,并未事无巨细地说与战星云。
“哦?仅是如此?”
“确是这般。”
战星云搁下手中笔,起身至徐安身前,弯腰贴近他的面目,食指尖顺着泛红的掌印边沿在面上描摹,“谁打的?”
徐安在战星云靠近之际便阖上了眼,他眼睫微颤由那温润细腻的指腹划过麻木的面庞,酥酥麻的直让自己背脊发软,后又听得闻声关切之语,更是一阵恍惚。
“我……是,是禧公子打的。”
“恨他吗?可要本王帮你泄恨?”战星云语调更软了几分,靠在徐安耳畔,颇有亲昵之感。
徐安面上浮起一层薄红,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战星云紧接着用那细弱蚊蝇的嗓音,低声呢喃了一句,“那一窝子一般模样,羊入虎口可是要尸骨无存的……”
“什么?”徐安不明战星云此话何意,清澈的眼眸对上战星云平和的目光。
见他这懵懂模样战星云有些莫名的伤怀,她直起身,捻着衣祛上的金线织虺纹摩挲一阵,“去,让青梧给你取药敷上,莫毁了脸。”
徐安跪步离开,战星云手掌压住心口缓和良久终是想起自己为何伤怀。只因如徐安一般年岁她早已孤身一人,孤寂地立在偌大的尊亲王府,坚韧地立在点将台,立在秦国边疆。
她猛然间有些疲惫,回到案后跪坐,左掌压着成堆的书简,右腕撑头闭目静思。
殿外,徐安将战星云的吩咐转述,穆融向青梧接下这活,领着人回了自己院里,而后让展明到医士那里取药。
穆融惊觉今日徐安藏起了周身毛刺,格外温顺,这本是好事,可他不知这改变是因他昨日一番话,还是因为瑞王府的一干人等。
眼下他忆起徐安出府后殿下意味不明的话来,想要提点一下这小郎君。
“一路可还顺利?”
徐安尚在回味方才战星云流露出的温柔,面上燥意似乎还未消退,冷不防地没接上话,错愕地望着穆融,“大人说什么?”
“哎。”穆融将衣襟系紧,正色道:“不论他们说什么你都别信,瑞王府中皆非善茬。”
“哦,我知道的。”徐安心虚地垂首,毫无底气地答。
言尽于此,穆融再不好多话,正巧展明取回伤药,他先给徐安面上抹了药,后又让徐安趴在榻上将背上的鞭痕料理过,最后看着他将汤药喝下一碗这才放心离开。
出了自己院子,穆融松开衣襟,又是那不正经的风情作派。
他疾步赶去书房,径直入内,躬身于殿中见礼,“殿下。”
“如何?问出了?”战星云手上极快地批复,竹简一卷一卷被搁在案下。
穆融有些惭愧,先告过罪,“未曾问出。”
“那就等狐狸尾巴自己露出来,本王料想瑞王也撑不住几日。”
她有意押着瑞王的兵,也不明言如何处置,为的就是让他心慌,这人啊,心一慌便易出事。
……
五日后,日落时分,灯影昏暗之处徐安从前侧院偷摸去向后侧门,将三块寻常石子一同扔向院墙外,而后立时离开。
近日战星云未曾苛待他,只让他随侍在侧,行卧于旁。她常遣他到前侧院请穆融入书房议事,这便是他唯一能离开战星云身边的时机。
今日有些不同,战星云清晨点了席面,说是夜里要到后园八仙亭中赏景,是以让他来请穆融的时辰晚上平日许多。
这可正是好时机呐!
夜间宴饮必得酒乐尽兴,届时行事自然事半功倍。他赶忙传了讯,只等瑞王出手便能立即离开尊亲王府逃脱苦海。
徐安慢一步到八仙亭,果真,里头已有钟磬鼓音盘旋而上,他直去亭外阶下跪伏,尽心为奴。
乐声之下交织有穆融与战星云的谈话声,还有几个他不识得的文官武将,正是宾主尽欢之景。
眨眼便去两个时辰,将至子时,月隐于云层之后被压去光辉,漫天星辰亦失了光彩。众人隐有醉态,上首的战星云以手扶额像是已然睡去。
徐安开始慌张,他不知他们如何行事,亦不知其行事时辰,这样茫然地等着实在煎熬。他捏了捏自